“那没问题,”罗凯比了个“ok”的手势,他这人最怕尴尬,于是滔滔不绝道,“我这人就是典型的那什么用你们的网络语言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颜控!你别看我长相平平无奇,但我这车可是专载帅哥美女,我昨天”“别磨叽了,”岑柏言说,“再不走天黑了。”罗凯挠挠头:“那走了啊,你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岑柏言摆摆手,转身走进了公寓楼里。自从罗凯下来后,他没有看过宣兆一眼。宣兆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岑柏言的背影,直到岑柏言进了电梯。他撑着拐棍,身姿笔挺,像一棵清瘦但挺拔的松树。罗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吧,我车就在前面。”宣兆缓慢地眨了眨眼,笑笑说:“谢谢。”“那什么,你下楼梯小心点儿,别摔着啊。”罗凯看宣兆又瘦又瘸的,总觉着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了,于是不放心地说,“要不我扶你一把?”“不用,”宣兆礼貌地拒绝,“我可以的。”公寓楼二层,岑柏言透过走道的小窗口,看着宣兆尽管勉力维持平稳却仍显蹒跚的步伐,一直到罗凯的车从视线中消失,他仍旧站在原地,眼神复杂。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柏言抬手重重搓了一把脸,转身从楼梯间返回了八楼。搬进新房子的第一晚,岑柏言睡得不好。他本来没有认床的毛病,后来搬进了大学城的烂尾楼,他为了和宣兆睡在一张床上,耍赖说自己睡眠不好,你不让我睡在这张床上我就头疼脖子疼,浑身都难受。事实证明瞎扯淡扯多了也会变成真的,和宣兆分手后他睡眠就真的变差了,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把他惊醒。楼上住着的听口音似乎是印度人,一男一女不知道在吵什么,叽里呱啦的,震得岑柏言耳膜生疼。他翻身起床,摸黑点了一根烟——自己一个人住就是这点好,想抽烟就抽了,不用跑阳台上吹风挨冻。抽完两根烟,楼上的还没有休战的意思,岑柏言心烦意乱,塞上耳机放了一首摇滚乐,站在窗边往外看,小道上一伙黑人兄弟正在斗殴,敢情楼上楼下都不太平。等楼上安静了,楼下人也散了,岑柏言瞄了眼手机,这都凌晨一点多了。他重新躺回床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按日期上看,今天是农历新年。岑柏言此刻非常清醒,他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难以形容这会儿心里是种什么感受。非要说的话,大概这就是乡愁了,毕竟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想必国内大街小巷早早就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了,他却一个人漂泊在外边,孤零零的。来到美国这小半年,岑柏言几乎没有过“寂寞”这种情绪,一是由于他忙,学习看书做题跑实验室一天到晚就和个不停转的陀螺似的,没时间顾影自怜;二是由于岑柏言想得还算通透,这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大老爷们的下了决心就别矫情,弄得自个儿多可怜似的的,没必要。岑柏言翻了个身,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一个人,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儿难受。然后他忍不住想起上一个除夕,他的“家”第一次在他面前揭开了虚假的面具,万千山说他是觊觎万家财产的白眼狼,岑静香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岑柏言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于是他从新阳奔赴海港,穿过大学城弯弯绕绕的小巷,踩过无数个土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在看见烂尾楼三层灯光的那一刻落了下来。那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宣兆煮了面,他们一起看春晚,小品很好笑,他们在倒数计时的欢呼声里接吻。这些记忆仿佛在脑海中根生蒂固了一般,岑柏言轻轻一碰那个开关,就有画面源源不断地跳出来自动播放。困意袭来,岑柏言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闭上了双眼。可笑的是他还没能够忘记,更可笑的是,这些记忆直到今天依然能够给他某种慰藉,他要靠着这一点虚假的温暖才能在这个夜晚入眠。第二天醒来,岑柏言就有点不太舒服,头晕鼻塞喉咙痛,估计是昨天着了凉。他没太在意,收拾好东西去了研究室,教授让他看一个测绘数据,一周后交报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做完了事。罗凯盛情邀请他来家里吃年夜饭,岑柏言婉拒了;徐明洋问他要不要去参加聚会,岑柏言也没兴趣。国内的那几个兄弟纷纷来给他拜年,垃圾话说了一箩筐,岑柏言挂断视频,嘴角还是弯着的。他想发条消息给岑静香和岑情,打开三个人的群聊,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还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