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烟。——这一次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你又要报复谁?我都已经这样了,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昨天他没有出现,岑柏言以为宣兆不会再来了,然而对不起这是一间窗明几净的诊疗室,墙面主色调是介于浅灰和浅蓝之间的一种过渡色,落地窗边摆放着一盆绿植,舒缓的轻音乐流水一般潺潺。“还需要加些热水吗?”李姝问。宣兆缩在柔软宽大的布艺沙发里,手中捧着一个陶瓷咖啡杯,摇了摇头:“谢谢。”放在十年前、五年前,李姝绝对不会用“缩”这个字眼形容宣兆。她从事心理咨询已经二十几个年头了,见过的案例不计其数,宣兆在她的所有访客中一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她第一次见到宣兆,这孩子才八岁,坐在轮椅上,虚弱的像一颗随时都能被风吹倒的小草。龚叔已经和她说过宣兆的情况,他目睹了外公身亡,亲历的母亲精神失常,自己落下了终身残疾,父亲对他不闻不问。按照李姝丰富的经验,这类遭遇巨大创伤的孩子,他的目光应该是呆滞的、茫然的、无措的,亦或是仇恨的、憎恶的。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轮椅上的那个孩子无比平静,他展现出了极其良好的教养,交谈时会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面带微笑,腰背挺直,喝完水会用手帕把杯檐的水渍擦干。他看起来没有丝毫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李姝询问龚叔,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哭不闹的?龚叔回忆道,少爷参加完他外公的葬礼后就大病一场,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和肠胃应激综合症,吃什么吐什么,不得不靠鼻饲进食,这一病就是一个月,等他能自己吃饭了,就开始变得极度平静。之后十年,李姝一直是宣兆的心理医师——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她其实没能为宣兆提供什么治疗。传统的分析疗法或是暗示疗法重在挖掘病人内心深处的痛苦,这对宣兆而言完全不起作用。宣兆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挖掘,他把“痛苦”当成了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他也不需要苦痛愈合,他要这些伤疤日复一日地保持着鲜血淋漓的状态,他像是一株从泥泞中生长起来的食人花,痛苦就是他最好的养料;行为矫正的干预疗法对宣兆来说更加用不上,他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他在学校里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他儒雅斯文,虽然性格冷淡了些,没有什么同龄朋友,但也不至于招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