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命先生,各处有各处的风俗,郑氏一向不大信这些,请的也是普化寺的大师。苏氏让她妥心,说这八字会快马送至司天监仔细查看。郑氏面上带着笑,心里却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好事。司天监是天子脚下的人,闫韩侯府与宫中的那层干系在,自然能一用,但若是说出对阿桃命格不利的话,岂不是一言定生死,与这韩世子尚且成不了婚便罢,以后又当如何?她还是担忧闫韩侯府权势如此,若阿桃过去,又怎么自处?闲话一阵,老太君有些咳嗽,苏氏瞧着时辰,且谈的差不多,便要离去。且那杨氏与郁苒二人,从临安往平阳城来回奔波,郑氏吩咐管事腾出郁苒从前的院子,供二人留宿。尔后,她亲自将客送上马车,在门檐下站了许久才返身回院中。管事来报,说杨氏与二小姐已安顿好,又另指了会做饭的厨子去那头。郑氏点点头,独自坐定片刻,从抽匣中拿出早晨未看的信。粗略扫过,通篇皆是在感叹阿桃这番造化,要她务必好生招待韩国公夫人,切莫意气用事。郑氏忍不住冷笑,当真是瞎了眼,未曾瞧出郁岁游这般阿谀奉承又鼠目寸光之人。钱妈妈自外头进来,手里捧着的正是闫韩家送来的礼单。与寻常官宦人家上门提亲别无二致,只是瞧过东西,才发现送来的都是上上层。诸如那颗珊瑚礁宝,瞧着不甚大,从正面看才看出一个吉字,难得用心。“都放在外库房吧。”郑氏亲自一一清点入库,又亲眼看着钱妈妈上锁。她立在一旁,心里叹气,如今八字没有一撇,指不定还要退回去的。哪怕是闫韩家呢?若是韩世子本人金玉其外,她也不会将这门婚事应下。思及此,回院中,郑氏立刻沓纸匀墨,给京中的大哥去了一封书信。夏日里天黑的晚,忙乎一下午,晚膳之后,郑氏才有闲暇坐在榻上喘口气。蔫儿热的天,晚间的风带着点凉意,郑氏靠在软枕上渐渐阖眼。约莫晚灯的烛火被点亮,天儿已然全暗。钱妈妈盯着院里的小丫鬟将花草往廊庑上移挪,扭头看见管事匆匆过来。“钱妈妈。”管事放轻脚步,小声道:“前院来了位客人,说是闫韩家晚辈,前来拜会夫人。”钱妈妈点点头,喊他好生招待着,便进屋去唤夫人。郑氏睡眠不算浅,听见钱妈妈附耳说那韩世子来了,从榻上起身。透过窗纱往外看,廊庑已然亮了雕花灯笼。她坐在妆梳台子前,问:“是何时辰了?”钱妈妈回:“戌时正点。”郑氏有几分诧异,边往外去边道:“这般晚了,那韩世子才过来?”“正是呢,章管事得了信就来禀报,并不曾耽搁。”于是,郑氏脚下便快了些,走到宴客的厅堂外方才放慢脚步。厅堂内燃了四五盏落地罩灯,山水画描绘的插屏宝座隐隐遮住内里。郑氏从间隙中能瞧见里头的年轻人,只是一个背影,似松柏挺拔修长,长身玉立。听见脚步声,年轻人转过身,等看清来人,不慌不忙的揖下一礼。“晚辈来迟,叨扰了郁夫人。”郑氏只是一眼,心里流露出惊艳,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到此人身上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如此身份,年纪轻轻官居三品,又是枢密院那样的位置。郑氏未出声,也不见韩祎半分浮躁不安。她颇为感慨,招呼道:“哪里是叨扰,倒是劳烦世子朝政忙碌,还要跑这一趟,快些坐吧。”韩祎待郑氏落座,方才坐下,恭敬道:“本是晚辈应尽之意。”郑氏含笑点头,饮两口茶后,慢慢开口:“世子是聪明人,又是能者,今日令慈登门,属实在郁家意料之外。不过,我有一事还要请世子解惑。”韩祎:“郁夫人请讲。”郑氏叹口气,道:“阿桃自幼无拘无束生在府中,是个天真率直的性子,没经过什么磋磨。我打心眼里明白这个孩子,作为娘亲唯一的心愿便是她觅得一如意郎君,不求闻达富贵,只望诚挚真心的待她,敬她。令慈登门虽说是突然,但必然是因为世子的缘故,阿桃虽是我女儿,但以我之眼自然知道,这门婚事着实是郁家高攀,世子今日求娶,不论为何,我都想听个缘由。”她话声落,厅堂中只剩下火苗噗呲摇曳的声响。郑氏眼落在右首这位年轻的世子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年轻人并未立刻回答,手在茶杯上摩挲着,半响微笑:“若问晚辈缘由,祎细想一番,却说不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