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走。莫冬见他不应,只好伸手戳了一下陈越的耳朵,“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陈越身体一僵,停了下来,“听见了,你别乱动。”两人在夕阳的雪地里行走,雪堆里松脆的树枝被踩断,发出轻微的声响。“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脚,再偏一点,就踢到你的腰了!”“当时的情况我没想那么多。而且,如果是吱吱被踢到了,会伤得更重。”陈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知道……可是,你总是这样,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我真的很怕。”雪地里半埋着灰败的枯叶和松枝,在寂静的夕阳光的渲染下显着惨淡的色泽。莫冬的脸贴在陈越的羽绒外套上,厚实的肩膀伟岸有力,即使隔着一层外套,里内的炽热温度还是传进了他脸颊的皮肤上,他能感受到陈越说话时胸腔带起的共振,像风扰动的古树林发出的飒飒声音。陈越背着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我有时候觉得……”他停下来,把莫冬的身体往上颠了颠,“你好像罩在一个玻璃壳子里,你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们明明站得那么近,却又好像隔得很远。”“莫冬……”陈越偏了一下头,侧脸背对着太阳,莫冬只能看见他鼻子的高挺轮廓。“我比你以为的还要在乎,你,你的健康,你的快乐。”“这三年,我经常会做很多噩梦,关于你的噩梦。”“有时候是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一个个人影成了斑斓模糊的色块,我看见你从面前经过,面无表情地经过我,无论我怎么喊你都没有理会我,最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在那些虚幻人海里。”“这个,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噩梦。我经常想,如果莫冬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能平安喜乐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就算我和他这一生都不会有交集,我也为他感到开心。”“不,我怎么可能会感到开心。一想到你的余生的喜怒哀乐,所有的经历都将与我无关,我,我就觉得自己……”莫冬沉默地等待着,可是陈越没有继续把话说完,而是又提到他一个月前发的梦。“你躺在白色的床上,血一滴滴地从你下垂的指尖处流到地板上。”陈越到现在还很清晰地记住那个可怕的场景。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门缝里爬来一道诡异的红色水迹,它像是有生命似的,在地上蜿蜒移动,直到停留在自己的床脚处。他屏息沿着水迹走,一直走到莫冬的房门前,颤抖的手掌几乎握不住门上的把手,他一点点地推开那扇门,那条水迹消失在莫冬跌落的右手食指尖上。那些红色的液体就是莫冬的血。他的视线顺着那只惨白的手向上移动,他看见了莫冬。准确来说,是莫冬的尸体。很瘦很瘦,身上的血都流尽了,皮肤苍白得几近透。像一个空掉的玻璃杯子。头发湿漉漉的,好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他的瞳孔骤缩,一下子就被惊醒过来。醒来后立刻跳下床,赤裸着脚跑到隔壁房间,大力拍打着房门,撕心裂肺地喊:“莫冬!开门!!开门!莫冬!”可是没有任何动静。他急得尝试去拧把手,谁知道门一下子就开了。“莫冬!……”声音陡然消失。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只有一张盖了防尘罩的床垫,窗边射进来一道淡淡的光束,灰尘在飞舞。他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莫冬已经搬走了。那个梦一直折磨着他,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周末的时候待在c市的那个咖啡厅,没看到莫冬的时候心里很忐忑不安,恨不得拿着把剪刀在莫冬的白色窗帘上剪一个洞,他想看看莫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睡觉,还是在工作,有没有好好地活着。要是莫冬一整天都不出来,他立马会想到莫冬会不会是一个人在家里生病晕倒了,或者又去干什么傻事。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他,他有几次忍不住戴上帽子和口罩,走到莫冬家门前,拼命按门铃。直到看见门开了,他又立刻躲到转角的阴影处,看见出来的人是莫冬,高高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他最终还是受不了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借着工作的机会和莫冬重新相处,这次无论莫冬说什么,他都不离开了,死死守着他,看着他每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如果再见面时,莫冬已经把自己忘了,真的不再喜欢了,那他就安分守纪地做个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