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小少爷郑鸿鹄忽从外头跑了进来,伸着小小的拳头递到他娘跟前,口中喊着:“娘,这是先生给的。”林清霜不由伸出手去,一物落在掌心,定睛望去,却是一枚内里安了红豆的白玉骰子。嫣红白润,在掌心中闪烁着细腻的光泽,甚是可爱。林清霜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抹绯红。她是喜欢他的,并且从很……林清霜面上那抹绯色转瞬即逝,她倏地将手心合上,片时似是又觉不妥,遮掩斥道:“这是去上学呢,怎能玩这样的东西,还能用功念书么?”说着,一面吩咐丫头花珠,“把这骰子收起来,再不要叫小少爷看到。”小少爷郑鸿鹄平白无故被母亲呵斥了两句,甚是委屈,瘪了小嘴嘟嘟囔囔道:“先生给的,叫我带回来的,不是我玩的……”林清霜的脸色微微一沉,并不接口,只叫过奶母:“带小少爷去洗把脸,吃了点心,做功课。”奶母连忙上前,拉了郑鸿鹄下去。宋桃儿看在眼中,不觉笑道:“大太太教养孩子,倒是严格。”林清霜笑了笑,抹了抹腕子上的玉镯,面上柔情无限,说道:“待你有了孩儿,也会这样的。”言罢,微微一顿,又似怅然般说道:“大爷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只有这个孩儿罢了。我如今旁的也不想,只守着他平安长大成人,也就知足了。”宋桃儿听她话说的有些丧气,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没有接话。林清霜看着她,浅浅一笑,又道:“四弟妹,我晓得你今儿为什么过来。我不过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你拉着我,那是没用的。你别看我如今膝下养着个孩子,我们母子在府中实则没什么地位。若不是鸿鹄还小,不不成气候,入不了人的眼,你道我们母子在府中有安宁日子过么?我这般巴结着老太太,还不是如此。”宋桃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自老国公爷过世之后,靖国公世子一位始终空悬,二房一直有所图谋,只是二房的老爷是庶出的,仕途上一直平平,实在有心无力。是以,二房便把主意打到了第三代的身上。国公府孙辈,唯有郑廷棘、郑鸿鹄这两个少爷,郑鸿鹄年岁尚小,自然是郑廷棘的希望更大。上辈子,宋桃儿也不知郑廷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将靖国公府世子的位子收入囊中。郑罗氏虽气恼不已,但似乎也毫无办法。只是有那么一次,郑廷棘吃醉了酒,回房搂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废话,却有一句令她有些在意。“桃儿,你只替我带来一桩好处。若不是娶了你,我也当不了这个世子。”宋桃儿想了许久都没能明白这话的意思,而郑廷棘一向看她不起,酒醒来是不会与她说那么多的。再后来,又出了许多事,她也就把这句话搁下了。今日听林清霜提起世子承继之事,她便又想起来了。她微微一笑,放下茶盏,看向林清霜,说道:“大太太倒是为我着想,思虑的周全。但我今日过来,倒也不是为了这些,只是有件事想问问。那日怜姝罚跪,是不是您手下的人,送出去的消息?”林清霜脸色骤然一变,勉自镇定,浅笑道:“四太太说什么糊涂话呢,碧青银朱不是都被四爷惩治过了?这两个奴才,哪个是我的人?我手下还能有什么人。”人一心虚,便容易话多。宋桃儿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银朱与碧青的确都是三房的人,但碧青要贴身伺候三太太,必不能走远,银朱又在二门外当差,这中间又是谁去传的话?”林清霜不由自主握紧了手,纤纤玉指顿时泛出了些青白颜色,那光洁的额头上也沁出了些许汗滴。“彤儿虽是我的人,不过是路经罢了,怎见得消息是她递出去的?”话才脱口,林清霜便猛然察觉过来,将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再不言语。宋桃儿垂首浅笑,甚是温婉可人,她轻轻言道:“我还未说呢,大太太怎知我说的便是彤儿?”嫁进来的这几日,她闲中无事,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林清霜盯着她,片刻压低了声道:“你想如何?为着你,四爷已和三房闹翻了,难道还要再请四爷出面,对付我这个寡妇不成?!”她嗓音嘶哑,竟有了几分歇斯底里。宋桃儿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我才嫁进来而已,与几位太太几乎从未说过一句话,何处得罪了你们,要一起来对付我?其实怜姝是留是撵都无关紧要,只要府中因我生事即可——国公府内宅,因我不得安宁。”林清霜低了头,不再说话,日头自她背后的窗棂里穿纱而过,落在她身上,映得她脸色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