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暗叹了一声,伸手扶住步履蹒跚的方先生:“师父腿脚还没大好,不如我去吧,好歹看看症状,回来再让师父参详。”方先生念着她的身份,不愿让其随便抛头露面。谢樱时却一再坚持,终于将他说动,回房换了身男子衣装,便带着两个提箱的药童出门上车。去经略府的路她熟得不能再熟,以前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往那里跑,还有一次是因为在赌坊被抓,像今天这么正经的理由还是头一回。她不觉有些好笑,一路隔帘看着熟悉的街景,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那人病得真是很急,马车穿街过巷,还没等她脑中闪过几段回忆,便停在了经略府的门口。因为是从秦家医馆请来的,上来知客的校尉倒颇为尊重,客客气气地引她入府,先到前厅敬了茶,然后才带到后堂。人安置在这里,身份看来非同寻常,莫非是现在的洛城守将?可之前听说边关有异动,早就领兵巡视去了,莫非是受了战伤,秘密送回来,又不能声张,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地请人来。谢樱时暗地里胡乱猜测,不知不觉跟着走进落地罩后的窄廊。这里她来过一次,就在去年五月节之前,一个人偷偷地进来,看到狄烻半敞着衣襟坐在椅上沉沉入睡,那时候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还动手动脚……时过境迁,如今再想起来也只能感叹少不更事,因为一时冲动居然什么都做得出。她收摄心神,听那校尉比手道了声“请”,便点点头,从药童手里拎过医箱走进去。那小间的布置已面目全非,正中的床榻上果然躺着一个人,旁边还有两名仆厮照看。谢樱时走近才发现,床榻上躺的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俊秀,身材颇为结实,但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只有胸腹间微微的起伏能瞧出还有生气。她吩咐仆厮退开,在榻边坐下,拉过那少年的手搭了搭脉象,又检视了眼白和舌苔,心中已有了断定。跟进来的校尉见她神色凝重,凛眸沉吟,忍不住问:“请问先生,这究竟是什么病症?”“不是病,是中了毒。”谢樱时语声淡淡,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什么,中毒?”“不错,他脉象时迟时急,虚实变换,舌苔上有紫痕,是中毒无疑,但也不用怕,想是误食了野果,或是被毒虫蜇咬,过后才发作,从症状上看,应该没什么大事。”她说着叫人解开那少年上身的衣襟露出胸口,又让取了碗盐水放在一旁,自己拿备好的银针在他颈侧刺入,浅浅的一扎便立时拔出。针孔处立时渗出血来,颜色竟是暗青泛紫的。旁观的校尉和仆厮见真是中毒,惊讶之余不由对她肃然起敬。谢樱时用这放血的法子替那少年扎了一会,直到渗出的血珠渐渐变成鲜红,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才收针停手,然后让人把那碗盐水喂他喝下。没片刻间,那少年便口唇微动,低声呻吟起来,半阖半闭地朦胧睁开眼。谢樱时见他苏醒,知道性命无碍,也松了口气,净过手之后,起身自去外间开方子。那校尉和两个仆厮也抚胸松了口气。“哎呦,娘哎,谢天谢地,这狄小郎君可算救回来了!”“可不是,先前那半死不活的样儿可真吓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没法跟崇国公府交代,咱们能对得起狄帅当年的恩情么!”作者有话要说:狄小郎君:(⊙v⊙)嘿嘿~~月明风清谢樱时再来复诊时,那少年仍旧恹恹地躺在榻上。但气色已恢复如常,探过脉象也洪勃有力,不该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加上搭腕时发觉对方那双眼一直贼溜溜地打量自己,更断定他是在假装。常言说,医不可欺,她不由有气,却也没说破,随口叮嘱了两句,叫依着上次的方子继续抓药吃,便起身告辞离去。出了门,她也没叫经略府的人送,索性一路闲逛似的走回去。刚转过那条街,就隐觉有些异样,似乎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而且越往前走,这种感觉越发明显。谢樱时大略也能猜出是谁,装作浑然不觉地折进旁边的巷子,借着侧身的当儿,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也闪到一旁躲避,瞧稚气未脱的身形,果然就是那少年。明明已经无碍了,却还躺在榻上装病,这会子又盯梢跟着来,不知暗中揣着什么心思。她倒也不怕,继续故作不知地走到巷子深处,直到瞧见前面的死路,忽然一个纵身,飞燕轻掠般从旁边高大的坊墙上翻过,落进另一边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