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踩着点进了会议室,风风火火的。旁边的摄像机架起,这次沈醉是戏外的旁观者。试镜开始了。第一轮试镜持续了半天多。直到下午一两点,所有演员才都面完。沈醉没有感到很饿,只是头晕晕的,隐约是低血糖犯病的征兆。“沈老师,你还好吗?”栾微似乎已经习惯了沈醉动不动就昏过去。“我没事。”沈醉把打分表递给裴延。裴延扫了一眼分数,“你还真是善良。”沈醉:“”栾微也凑上来看了眼,笑着道,“沈老师,按照你这个标准,你自己起码能打两百分。”“五百分都有可能。”试镜的演员们都暂时休息去了,裴延说一小时后公布入围第二轮的名单。沈醉撑着桌沿站起来,“我知道最终入选的只能有一个,但演员们年纪都不大,还是不要太打击她们了。”“你15岁的时候演得可比这好。”裴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或许是低血糖开始发作,沈醉脑袋沉沉的,说话也不怎么思索。“我一开始也什么都不会,”他说,“都是夏老师手把手教的。”这天中午的菜有香椿炒鸡蛋,沈醉小时候也做过。他吃完饭后小眯了一会儿,状态才算回过来。入围第二轮面试的演员只有不到十五人,也就是说沈醉下午要和栾微一起把同样的戏演上十五遍。这对于大多数演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次数;但对于沈醉这种常常一条过的人来说,着实有些惊人。演戏不仅耗费体力,更耗费精神。沈醉有一种别样的执念,当他开始演戏时,他一分力都不会留。哪怕他其实是给人搭戏,就今天而言根本不是主角。十几场戏演完,沈醉余韵犹在的低血糖死灰复燃了。他被人扶回房间,喝了点葡萄糖后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沈醉忽然想起不知哪次拉锯时,燕名扬说过一句话。他说论事业而言,自己远没有沈醉幸运。除了捕鱼和种地,沈醉没有干过其他行业。但各个行业的竞争,大约是差不多激烈的。“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夏儒森那么喜欢沈醉了。”所有演员试完后,杨天对裴延说道。他一整天都坐在摄像机后面。“无论第多少次走进镜头,他都表现得像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故事——不是演绎,而是经历。”裴延若有所思地笑了下,“就怕他走出镜头时,都还没走出这个故事。”沈醉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才醒。外面的助理听见声音,连忙去厨房给他热饭菜。沈醉爬起来,靠着床头无所事事地翻手机。燕名扬又发来了闲聊微信。他是要破产了吗?沈醉吐槽着,点了进去。不知是不是燕名扬人缘实在太差,全世界七十亿人里找不到一个愿意听他废话的朋友。这天之后,沈醉时不时就能收到他缺乏技巧的纯扯淡微信。沈醉觉得自己不是很想搭理他。可出于一种关怀他人幸福的微妙心理,如果沈醉收到微信时恰在无所事事,就还是会博爱地回一两句。久而久之,燕名扬似乎有蹬鼻子上脸的迹象。沈醉不堪其扰。好消息是,新的女二在一波三折后终于选好,是一个童星出身的女演员,叫吕茜。她密集地补完了单人镜头,全剧组的拍摄即将进入正常轨道,沈醉也再度忙碌了起来。《左流》进入中后期,剩下的戏份基本都在沈醉、栾微和吕茜之间。造型师在裴延的授意下,没有去剪沈醉逐渐变长的头发。沈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戏中与"兰香"越来越像,这是在为最后一场戏作准备。自从那天在柴房里看见字条,小左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木匠店的生意差得一如既往,他有时好几日也说不上一句话。某一个午后,爷爷安静地死在了院中的躺椅上,悄无声息的。小左直到喊爷爷吃晚饭时才发现。他既不悲伤,也不意外,就好像春天看见一只燕子来檐下筑巢——这是自然而然的事。爷爷的葬礼那天,红裙女人又出现了。村里的丧葬规矩极多,兰香那泼辣粗俗的妈帮小左料理了很多事。小左平静地接待着村里男女老少的吊唁。他在日刚出时站到正中午,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过于醒目的女人。谢天谢地,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小左低下了头,与老泪纵横的三姑奶奶握手。三姑奶奶哭丧技术绝佳,正在追忆往昔。她从对小左爷爷的哀叹哭到小左孤苦伶仃,又扯到小左可叹可悲的身世,最后骂了一通混账父母后抹了把鼻涕,回家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