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裕说:“孙儿告退。”便大步走向偏厅了。“远棠。”康金旺一回头,看见苏裕,跟苏裕碰了一下拳,欣喜道:“舟济,你出来了。”苏裕点点头,说:“我写给你的纸条,可有收到?”康金旺沉吟道:“收到了,也去找了,但……晚了。”“晚了?”苏裕强自镇静地问:“你的意思是……”他伸出右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康金旺也很难过,说:“他们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死之前也没有想到,自己不是死于疠气,而是死于帝王的屠刀之下。”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啊,苏裕想。“远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羡慕「我也不登天子船」的人。”苏裕苦笑了一下,“君不见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1」君不见左仁慈,右拿刺,朝做红日,暮造杀字。”康金旺拍拍苏裕的肩膀,说:“舟济,别太难过了,大不了再熬几十年,便是入土的人了,到时候,买一口好的棺材,躺在里面,舒舒服服的,多好啊。”苏裕道:“锦州被杀的人,也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口好棺材里吗?”“锦州……不知道是活埋了还是火烧了,或是二者皆有,皇上为了防止疠气再度传染,也是够狠的。”康金旺对承庆帝这种仁面狠心的君主向来不耻。苏裕担忧地说:“远棠,这次的疠气发生得十分蹊跷,我怀疑,是朝廷内部或者西北那边有动静,而不管是哪一个,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康金旺皱眉,说:“更大可能是西北,前几日我的商队从西北回来,我才知道,西北的积雪已经达数十尺,虽然现在是深秋,但是这样的天气,即使在寒冬,积雪也不会这么深,我查过史书,有可能是四百年前的凛冬期,再度重现,我的商队七月份便出发去西北。那时候,已经是每条路都有冻死骨。可想而知,有多严重。”“莫非是因为凛冬期,若连西北都如此,那远在关外的穆苏拉族,想必境况更加的糟糕,难免也存了入主中原的心思,所以他们在锦州布下了疠气。”苏裕又说:“那下一步……”康金旺和苏裕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战争」。「吁」地一声,百里故蓦然拉紧了缰绳,问身边的副将:“怎么回事?”只见眼前一条排满人的长队蜿蜒在山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都带着细软,背着包袱,步伐缓慢地走着,似是已经赶了多天路,个个看起来都很疲累的样子,脸色不佳。“末将也不知道。”副将一脸疑惑地看着。百里故跳下了马,走到最前面的领头人面前,问:“老伯,请问这是怎么回事?”那老伯佝偻着背,微微喘息着气说:“大人,您是百里将军?”百里故点点头说:“我是,老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多人都带上细软往南边走?”老伯拜了拜百里故,悲痛地说:“将军啊,您刚从颖都回来,有所不知,西北如今已是人间炼狱了,要不是我们跑得快,如今可能也……”百里故听了半天,这老伯沉浸在悲伤中,只说有多惨,不说为什么惨,他也没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见到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小伙子,向他招了招手,那小伙走上前来,说:“将军,您找我?”百里故说:“是,你可否告诉我,西北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要离开故土出走?”这小伙子长得精明,口齿也伶俐,说:“是这样的,将军。半个月前,西北还是正常的秋天,但突然之间,下雪了,原本秋天下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就奇怪在,那场大雪整整下了四五天,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原以为能停一段时间,没想到隔了一天都不到,雪又开始下了,积雪未化,新雪又至,这时候已经十分寒冷了,我们穿上了过年用的棉衣棉裤和雪靴,也不抵用,寒气冻得我们的脚都开裂了,地上积雪深数十尺,牛羊也都冻死得七七八八了,眼看着活不下去了,我们别无他法,只好收拾细软,逃到南方来避难。”那老伯也跟着说:“是啊,若不是形势所逼,谁愿意离开自己的根,自己生活的故土呢。”副将在旁唏嘘,说:“这是天灾啊,天要如此,人能如何?”百里故说:“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居然现在才知道,阿城。”一个精瘦的汉子站了出来,说:“末将在。”“你带一百人,护送这些百姓安全到达南边,送到后,马上回到西北与我们会合,其余的人,上马,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西北。”百里故有条不紊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