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再读一遍……”考官读完第一遍的时候,苏裕和孟敛便已经开始动笔了。与此同时,竹音亭内,付世延正在弹箜篌,他本是记着谱子,高高低低,上上下下,皆是极其熟练了,可不知为何,手还在这个乐调上,那欢欢乐乐的曲调,让他回想起十多年前,父母还健在,阿萱还是他的阿萱的时候,越想着,手下动作便越快,高亢激越,心中满是幻想的欢乐,又突然间,一切都回到了当下,斯人已逝,伊人不笑,胸中涌起了怒恨,又有悲凉,箜篌仿佛有了生命,声声泣血,玉碎瓦裂,弹到最后一下,两根弦一起断掉,付世延才恍若惊醒,回过神来。考官却入了神,呆呆地看着断弦,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断怀缅的故事吧。“嗖”「嗖」「嗖」地三声,百里故的三只箭首尾相连射入箭靶的红心后,箭靶应弦而倒,百里故又在马上翻了个身,站在马背上,对着一排过去的箭靶射去,一靶一箭,箭箭都射中红心。陈子晗坐在台下,忍不住大喊道:“百里将军,好样的!”百里故侧翻下马,哈哈大笑道:“谢殿下夸奖。”他将马牵出草场,说:“殿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陈子晗闻言笑道:“我那微末本领,在将军面前,恐怕是丢人现眼啊。”百里故说:“殿下不可妄自菲薄,臣一介莽夫,专攻骑射,在这方面自然擅长。殿下是治国之人,需样样通晓,学的比起臣来可多了,不能专精也是正常。”陈子晗道:“百里将军也不必如此安慰我,我自知还需刻苦努力,新的箭靶准备好了,我先上场比赛了。”百里故看着陈子晗策马的背影,心想:“你爹要是像你一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一边想着,一边回头想去其它赛场逛逛,这一回头,蓦地睁大了双眼。碧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微微仰着头,盯着他。百里故大喜过望,伸手想抓她的衣袖,她却猛地避开了,低头道:“本宫见过百里将军,初次见面,问将军安好否?”百里故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而二人的身份都不似从前,他收回手,手指在汗渍中拧得发疼,他将手背在身后,喉间发涩,回道:“谢娘娘关心,臣一切都好。”碧玉说:“本宫要去竹音亭观赛,将军若无事,不妨同行?”百里故说:“娘娘既开口,臣定然奉陪。”碧玉转头对后方宫女说:“小桃,本宫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你去给本宫拿件披风,拿好后去竹音亭找本宫。”小桃得了吩咐,道:“是。”便转身回宫中拿披风了。等小桃走远了,碧玉低声对百里故说:“跟我来。”碧玉带着百里故,七拐八弯,来到了一处落叶遍地的僻静之地。百里故再也按捺不住,一声声地唤着:“阿碧……”碧玉蓦然眼酸鼻涨,问:“百里,这些年,你更名改姓,做了将军?”百里故道:“是。”碧玉今日欲去竹音亭观看舞乐比赛,途经草场,却见一男子背对着他与太子谈话,那身姿气态无一不与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却听到太子称他为「百里将军」,她既害怕那不是他,又害怕是他,便站在其后,等着他回头。确认那是百里故后,之前满满的惊诧都转化成了心疼,他一个无名小卒,是如何在刀光剑影的风沙里,劈出一条向上攀升的道路,这其中要吃多少苦,又要受多少伤。这是她想了很多年的人,却比她想象中的样子要落拓沧桑,他饱经风霜,而她……安享尊荣。百里故见碧玉沉默,他多么了解碧玉,便也猜到了碧玉因何而沉默。他豁达地说:“阿碧,我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拳脚功夫一日也未落下,我在台上,既演过深情的富贵公子,也演过落魄的糟糕乞儿,但是我最喜欢演的,还是顶天立地、忠君报国的堂堂男子汉,所以那日离开皇宫后,我假意跟着那位公公去了盐运局,但是等他走后,我便跑了出来,我买了一匹马,带了几袋口粮,便一路往北而去,去边境当了小兵,后来,慢慢地,我就成了如今这身份,使我坚持下来的,除了你,还有心中的抱负,我很喜欢这个身份,我也很喜欢披甲上阵的感觉,我改名叫百里故,百里,故。其他人不懂,阿碧,我想你是懂的。”碧玉展颜,道:“你喜欢披甲上阵,我也欢喜你顶天立地,从此以后,你好好地做将军,往事莫要再提,百里故……很好。”说完便转身离去。他想跟上去,她颤声道:“不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