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他和宗子枭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小九早就不在了,但他还是会被一声声“大哥”所触动,会被宗子枭偶尔流露的痛苦、委屈所蛊惑。只是,再怎么念着旧情,也在这一次次的伤害和折磨中消弭殆尽,他们之间,积重难返。他从来都不想恨宗子枭,他已经恨过了这世间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他的爹娘,他没有余力再去恨他深爱过的弟弟,那未免太可悲了,好像他这一生都不配爱,到头来只剩下恨,所以他总为宗子枭找许多借口,总想用兄长的胸怀去劝诫、去原谅、去怜悯,可他实在撑不下去了,当他亲耳听说宗子枭想挖他的丹,当他亲眼看着宗子枭毁了沈氏的祖坟。山洞外传来脚步声,宗子珩明知来人是谁,却麻木的连头也不想抬。一双黑衣黑靴的脚出现在宗子珩的视线中,来人蹲下身,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一对极美、极魅的吊梢狐狸眼。“饿了吧,我去城里买了些吃的。”宗子枭看着宗子珩苍白虚弱、失魂落魄的模样,心脏不住地发紧。宗子珩木然看着他,目光又像是穿透了他看着虚无的远方。宗子枭用手指抚过他干裂的唇,拿起水壶凑到他嘴边:“喝点水。”等了半天不见他张嘴,宗子枭干脆自己灌了一口水,堵上他的唇,强行将水渡了进去。见大哥慢吞吞地咽了下去,宗子枭心中窒闷难受,他让大哥靠在自己怀里,掰了一块糕点:“这个好吃,张嘴吃一点……你非要我一口一口喂你吗。”闻言,宗子珩张开嘴,一口一口嚼了起来,右腮下一个小鼓包慢慢滑动着,宗子枭觉得可爱,忍不住嘬了一口。宗子珩的身体立时因戒备而僵硬起来。“你吃。”宗子枭又往他嘴里塞了块东西,“这个好吃吗?”宗子珩原本食之无味,可那香甜的东西在嘴里化开后,竟是熟悉的味道,他愣了一下。“咸酥糖,小时候咱们经常吃,没想到这里有。”宗子枭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不觉变得温柔,“你怕我吃坏牙,一天最多给我一块,我耍赖的话,还能再讨来半颗,你记得吗?”“我当然记得。”宗子珩开口了,声音清冷得像二月的春寒,“咸酥糖是漳阳特产,只有我娘会做。”这回轮到宗子枭僵住了,他将剩下的糖扔回了纸包里。沉默良久,宗子枭道:“这是你自找的。”是啊,都是他自找的。“你不该离开我,想都不该想,你逃去九州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能找到你,你这么做除了激怒我,没有任何好处。”宗子枭顺了顺大哥的头发,“所以我要把你关起来,我要让你身上一直带着我的灵息,我必须时刻看到你。”宗子珩静静地看着宗子枭:“你打算什么时候取我的丹。”“……你倒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宗子枭心生烦躁,寒声道,“或许你把金丹给我,对彼此都是好事,反正我也不会再解开你的灵脉,让你有逃跑的可能。”宗子珩的心绪出奇地平静。“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敢撼动你的皇位,也没有人敢对你不利,待我修成大道,就能让你和我一起长生不老,这是你苦练一辈子也未必能达到的,不是吗。”宗子枭不知道是在说服宗子珩,还是在说服自己,他心中有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反复不断地告诉他,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能,他会后悔的,他想要完完整整的大哥,而不是那颗丹。可野心的声音太大了,震耳欲聋。宗子珩只是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声说:“宗子枭,我没有害过你,我不想做人皇。”如果你能相信我就好了。宗子枭怔了怔,皱眉道:“到了现在你还在说这些?”他盯着大哥惨白的脸,一颗心揪痛不已,正待说什么,突然,他感觉到庞大的灵压正在从几个方向迫近漳阳。宗子枭将皮氅披在宗子珩身上:“我出去看看。”他顿了顿,又低头在那唇上亲了一下,“大哥,等我回来。”宗子珩能感觉到灵压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像是海面上掀起的滔天巨浪,迅猛地逼近岸边。这样的灵压不可能来自于一个人,而是许多许多人。漳阳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能吸引这么多修士前来的原因,不言而喻。宗子珩从地上爬了起来,酸软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他扶着石壁,忍着痛挺直了身板,往山洞外走去。刺目的白光从洞口射了进来,宗子珩用手背遮住眼睛,当他勉强适应了光线时,他也已经完全置身于天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