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笑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后,抱着正南,对着依依不舍的解彼安挥了挥小手,哄道:“来,叫声师父。”正南懵懵懂懂地吧唧着小嘴,黑亮的眼眸里写满了天真和好奇。“不必。”解彼安仔仔细细又看了正南一眼,留了一句“保重”,狠心转身离开。那农妇还在哄自己的孩子,在他们将要踏出院子时,解彼安听到一声嫩生生的“师呼”。解彼安心头一震,鼻腔顿时涌上酸涩,他强压下现在就带正南离开的冲动,大步走出了院子。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他一定会……“大哥。”范无慑跟了一路,见解彼安越走越快,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解彼安顿住脚步,然后猛地旋身,用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范无慑:“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范无慑淡淡一笑:“我自作主张的,也不止一件两件了,你与我生气实在不值得,还气坏了自己。”“混账!”解彼安怒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你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去找师尊的转世,你这样乱造因果,谁知道会出什么事!”“难道你不觉得,这就是注定的因果吗,师尊将你养育成人,现在反过来你养他,这样的因果轮回不是皆大欢喜吗。”“强词夺理,没有人知道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未来是不可知的。”“正因未来不可知,才要做现在就对的事,大哥很想再见师尊,对吗。”解彼安黯然道,“不是以这种方式。”“大哥,我确实无法让师尊起死回生,但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解彼安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又道:“这件事,没有更多人知道了吧?”“没有,你放心,我在他身上留了灵识,寻常的鬼怪不敢近他身,他在这里很安全。”“那就好,倘若我们回不来,那袋金子也足够他一生丰衣足食了。”“我们肯定会回来。”范无慑笃定地说,“大哥,等一切结束了,我们一起来接他。”范无慑的这句话,之于解彼安来说,是一个无法反驳、无法拒绝的承诺,因为这其中包含着的他的师尊,同时也包含了范无慑,这样的说法实在狡猾,他若应承,便像是应承了俩人要“一起”。解彼安瞥了范无慑一眼,眼含怒意,却又无可奈何:“这件事,暂时当做从未发生,别再耽搁了,去酆都。”“你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范无慑看向远处那一缕炊烟,“你知道有人在等着你去接他,你现在多了一个必须平安的理由。”解彼安长吁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当俩人重回罗酆山,在天上先看到了蜿蜒如长蛇的队伍,他们正拖家带口离开酆都的百姓们。“他们在逃离酆都……”酆都城的百姓们世代生活在这座鬼城,皆因为他们可以与往生者和平共处、互不相犯,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但江取怜打破了平衡。若非生计难以维系,没有人愿意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可想而知酆都城的情况有多糟糕。酆都城上空被巨大的乌云所笼罩,浓重的阴气隔着几里地就能感受到,仿若有实之物,张牙舞爪地迎面扑来,令人毛骨悚然。离得近了,他们看到满城都是孤魂野鬼,酆都城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鬼城。城中心漂浮着一团神秘的黑雾,里面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洞,连接着另外一个难以想象的时空,而解彼安一眼就猜出,那分明是原来的阴阳碑——江取怜令阴阳碑大开,人鬼皆可自由出入两界。倘若人间鬼界再无阻隔,九州岂不成了鬼怪的狩猎场?!解彼安面色铁青,想到钟馗若看到这一幕,会是多么痛心,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起来。俩人径直进了城,江取怜一定在等他们。见到二人,万鬼自觉避让,除却他们前世的身份,俩人仍是手握魂兵器的无常仙。俩人来到阴阳碑前,解彼安看着眼前的迷雾,真想一剑劈开这混沌,令两界桥路各归,恢复到从前的平衡与平静。迷雾中传来低笑声,一抹猩红的身影幽然闪现。江取怜那一双阴邪而美丽的凤目扫过:“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你还想看到谁。”范无慑冷道,“兰吹寒吗。”提到这个名字,江取怜微眯起双眼,音调不觉抬高了:“他?怕是已经废了吧。”解彼安冷道:“江取怜,你已经拿到了生死簿和金箧玉策,你现在想干什么。”江取怜笑道,“明知故问,我筹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只是还需崔府君助我一臂之力,可惜,他不太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