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莹绿的光竟还在异动,仔细分辨,哪里是萤火,分明是一双双鬼目。解彼安顿时遍体生寒。“什么东西。”范无慑沉声道。“厉鬼。”解彼安将马鞍攥得死紧,“那些投生地狱道的厉鬼,比在十八层地狱受刑的还要厉害,它们就是怨气本身。”前方出现大片绿莹莹的鬼目,在浓雾之中浮动,吊在树上,蹲在在岩石上,爬在地上,数不清的鬼目,数不清的夺命凶灵。范无慑勒紧缰绳,乌骓在长啸声中停下了四足。那些厉鬼从浓雾中爬了出来。它们的身体腐烂恶臭,没有一处完好,深陷的眼眶里一对绿得瘆人的眼珠子,毛发稀疏,外露的骨骼黑黢黢的,四肢并用地爬行,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的样子。他们生前无一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死后才会遭到最严酷的因果报应——永生永世以这幅样子“活”下去。不同于解彼安的如临大敌,范无慑平静地近乎深沉,看着那些挂满了树干的厉鬼,他轻声道:“大哥,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逃出地狱,我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解彼安的身体一僵,看着那些烂糟糟的东西,完全无法想、也不敢想,他会变成这样。“我是心中一直想着你,才没有迷失心智,才能度过忘川水,重新回到你身边。”解彼安慢慢回过头去,正撞上范无慑深邃的目光,那眼神太过关注、太过执着,像是放出了天罗地网,将他牢牢攫住,让他根本无法回避。他顿了顿:“你不想受到惩罚,就不要作恶。”“为你,作恶算什么。”范无慑轻勾唇角,“闯幽冥是为了你,去地狱是为了你,重返人间,还是为了你。”“你咎由自取,别再与我说这些。”解彼安呵斥道。范无慑却是偏要说,他朗声道:“我从地狱爬回人间,是为了爱你。”解彼安心头大震,再度转过头去:“现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厉鬼太多了,对付不过来,我们必须逃出去。”“不必,我可以……”“不行,不能用天机符。”解彼安阻止他道,“你没有遭遇过厉鬼,不知道他们的厉害,如果你用天机符,一定要释放非常强的阴气才能镇住它们,如此一来,五方鬼帝就会有所察觉,鬼帝很可能已经与江取怜勾结,在我们达成目的之前,不能冒这个险。”范无慑皱了皱眉,收起天机符,取出了勾魂索,他一手勒紧缰绳:“那就千万别下马,我们杀出去。”解彼安握紧手中的无穷碧,目光坚毅:“好,杀出去。”“乌骓,驾!”乌骓再次甩开四蹄,冲了出去。那些厉鬼没有思想,没有记忆,没有灵魂,如一只只虫豸,瞪着莹绿的、贪婪的眼珠子,带着腐臭的烂肉,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爬来。他们身上属于活人的阳气对于这些永生永世堕于黑暗的厉鬼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这种本能战胜了对魂兵器的恐惧,黑暗争先恐后地向他们围拢。一番腥风血雨的恶战,他们在乌骓的配合下杀出了一条由腐尸铺就的修罗之路,乌骓发足狂奔,将那群厉鬼远远甩在了身后。他们往西足足跑了几十里,见四周终于重新归于平寂,才敢停下来疗伤。俩人都有多处受伤,那些从破损处蔓延进血液的尸毒,和打斗时趁机侵入体内的瘴气,在他们体内产生了巨大的毒性。俩人的面色呈不正常地青灰,瞳孔变成了红褐色,双手轻微地抽搐,疼痛像是潮汐,近一阵退一阵,身体冷得如坠冰窟,折磨人至极。范无慑一直在护着解彼安,所以受的伤更重、中的毒更深,他身上汗如雨落,表情因隐忍而显出几分狰狞。他们又各自吃了一颗最顶级的治愈的仙药,这个级别的丹在大仙门也是极其稀罕之物,通常只有在继承人修行之路遇到阻碍时,会服用一颗用以辅助,足见此次中的毒有多厉害。吞下仙丹后,俩人背靠着背打坐,以灵力运行大小周天,一圈泛着微光的防护结界将他们圈在其中,乌骓沉默地守护在一旁。三个时辰过后,俩人才一前一后地醒来。毒性暂时被排出了脏器,没有污染心脉,但仍有部分残留在血液,而外表的创口已经溃烂,正渗着黑色的脓血。“要把这些肉剜掉。”解彼安皱眉看着手臂上的腐肉,从前仅在行尸身上看到的东西,如今就长在自己身体上,叫人又是恶心又是恐惧。范无慑哑声道:“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伤口。”解彼安看了一眼范无慑身上的血,尽管血液在黑色的衣料上不太显色,但干涸之处已经变得硬挺,反而更扎眼,他迟疑道:“你伤得更重,先清理你的伤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