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阳城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尽管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百姓忙忙碌碌,各自奔波生活,这细腻又朴实的人间烟火气,充满了生机。他小的时候,常常听母亲提起故乡,但他两次入江南,都阴差阳错没有来,于是惦念着有一天定要替母亲回来看一看,却没想到命运这只翻云覆雨手,在夺走他的一切后,又将他摁在了冰冷孤寒的无极宫。今日如愿了,心境却再也回不去了。他站在往来如织的人群中,竟觉得慌张无措,明明不会有人认得他,他却不敢抬头,他逃离了宗子枭,恐惧却如影随形。难以想象,少年时,他的梦想竟是游历四方,他喜欢各地的风土人情,美酒佳肴,每到一处都兴致勃勃,要买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带回去给母亲和弟弟。他见天下之大,也怜草木之青,每每融入这大千世界,他就能从不得志的郁结中暂时解脱,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不必将自己困于方寸宫宇。那个时候的他,豪情壮志,意气风发,对未来有无限期许,可如今,只是走过一条街,他已觉得身心俱疲,只想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把自己深深地、深深地藏起来。他站在陌生的地方,汇于陌生的人群,不知该何去何从——宗子珩原想在漳阳暂避风声,再换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身。如今能猜到他在何处的,只有许之南,尽管他对许之南已经不再信任,但他也不认为许之南会背叛他,这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其实就算许之南不说,宗子枭早晚也会用自己的办法找到这里,所以他不会久留。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自以为的逃出生天,不过区区两日,当他感受到宗子枭铺天盖地的灵压时,心中最后一簇希望的火苗,也无声地熄灭了。宗子枭御剑当空,乌发与衣物猎猎狂舞,周身黑死气缭绕,怒意与杀意絮乱交缠,沸反盈天,有吞天灭地之势。反观宗子珩,釉白俊雅的脸素静而淡然,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薄雾,再也透不出光亮。漳阳小城,何曾见过这阵仗,地下的百姓们纷纷仰头指天,看着一黑一白两位仙君对峙。“宗、子、珩!”宗子枭目眦欲裂,“你怎么敢!”宗子珩平静地看着眼前人:“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只有这一句?”“算了,也不重要。”“你找死。”宗子枭恶狠狠地说,“我对你还不够宽容,还不够好吗,我甚至准你祭拜害死我母亲的毒妇,你呢?你居然敢一声不响的离开!”他等了几个时辰,等到天黑,等到深夜,等着大哥回来,大哥却没有回来,当他终于确定那个人已迫不及待地逃离自己时,他的心像是被生生碾碎了。他一让再让,对母亲的愧疚日夜折磨着他,因为他无能为力地爱着自己的仇人,可他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背弃。一如十年前。他算什么?他什么都不是,哪怕他已经拥有了世上最强悍的力量,在大哥眼里,他仍然是十年前那个可以随意愚弄、践踏、丢弃的狗!宗子珩心痛如绞,他颤抖着、缓缓说道:“宗子枭,我不会让你得到我的金丹。”宗子枭浑身大震。“你、你在说什么。”“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宗子枭目露凶光:“谁告诉你的。”“重要吗?你不想要我的金丹吗?”宗子珩苦涩地说,“帝王命格,绝品人皇,你想要的能助你修成大道的丹,只此一枚。”“是冉星文吧,还是那个老东西,还是……”宗子枭想到黄道子,他后悔当时没杀了那个满嘴胡诌的神棍。“你想要我的丹吗?”宗子珩直视着宗子枭的眼睛,缓慢却尖刻地逼问道。宗子枭的脸色变了又变:“我要炼的是天机经上的丹,不是你的丹。”“冉家父子是修仙界最好的丹师,他们失败无数次都炼不出来,。”“所以用神农鼎……”“用神农鼎炼丹,比世上任何一个鼎炉都难,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如果这次也失败了呢,如果天机经上的丹怎么都炼不出来呢,你会不会挖我的丹?”宗子珩死死盯着宗子枭意图闪躲的眼睛,“你带我去昆仑,是不是为了我的丹?你打算什么时候挖我的丹?”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诘问,从震撼、到心虚、到恼羞成怒,宗子枭眼中瞬息间的变化,被宗子珩尽收眼底。“我何时说过要取你的丹!这就是你胆敢逃离我的借口?!”“你没说过,你没想过吗?”宗子珩忍着挖心挖肺的痛,说出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的残忍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