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珩狠狠推开了许之南,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声音是激愤过后的疲倦:“我一直相信你,将你视作兄长,我一直相信你……”也许是积累了太多太多的失望,此时的他,最大的体悟是没有体悟,是麻木,愤怒的神经在长久的拉扯下变得松弛,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摘下虚伪的面具,就好像本该如此。原来真的没有人真心待他,一个都没有。父母,兄弟,挚友,亲随,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他,欺瞒他。他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存在?为什么他要一生囿于泥潭不能脱身?“子珩,对不起。”许之南悔恨地说,“我只想助你成为宗天子。我确实有为纯阳教的考量,但也确实是替你不平,我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都失控了,我悔之晚矣,对不起。”宗子珩目光空洞地看着许之南:“你真的有悔意吗?当初我求你去找小九,纯阳教门生遍天下,你却找不到。若小九能被保护起来,就不会误入歧途,就不会堕入魔道,就不会变成今日的宗子枭,你知不知道,你在自食恶果?!”“我真的找过,我不敢大张旗鼓,但私底下派了无数人去寻,却始终没有线索,又因为……”许之南咬了咬牙。“因为什么?”“因为我、我的身体会出问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问题,需闭关调养,这件事几经耽搁,最终没有找到他。”宗子珩想起李不语曾抱怨过,许之南时而闭关不出,时而性情有变,他不了解纯阳功法,但武修淬炼肉身,对身体和心境的影响非常大,他也无意知道许之南究竟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太迟了。许之南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我是自食恶果,如今整个修仙界都噤若寒蝉,他昨日取了苍羽门的冰灵,今天进了无量派的藏宝库,明日就会去纯阳教,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宗子珩沉默良久:“这正是我暂且放过李不语的原因,若他知道真相,五蕴门的下场就是无量派的史鉴。”“李不语罪责难逃,但无量派这么多修士,确实无辜。”“他说只要能放过无量派,他会随我去母亲坟前,以死谢罪。”“李不语有罪,我亦有罪。”许之南看着宗子珩,眼中有痛苦与仓惶,“帝君要如何惩罚,我都毫无怨言,这是我欠帝君的。”宗子珩漠然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要你起誓。”“好。”“我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合力对付宗子枭,倘若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反制了他,你要与我一同,保全他一条命。”许之南怔了怔:“帝君,你对他……”“我对他有愧。”宗子珩知道,他何止有愧,无论他怎么恨宗子枭,无论他怎么将小九与那个冷酷的魔尊割离,他都无法看着宗子枭死,也许是因为,宗子枭还在梦里念着他们的过去,也许是宗子枭抱着他一声声叫着“大哥”,总能触动他的心。许之南叹道:“我发誓。”——宗子枭从藏宝库回来后,似乎颇有收获,俨然将无量派数百年的财富积累,当做了自己的乾坤袋,可以随意取用。他罗列几样顶级的炼丹基材后,见宗子珩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捏了一把宗子珩的腰:“你这些天到底怎么了,到了无量派,整个人都不太对了。”宗子珩淡淡扫了他一眼:“我怎样才算是‘对’的。”“你是故意在与我置气?因为宗仲名?”“不是。”“那是什么。”宗子枭皱起眉,“不要再说没事、没什么,我对你诸多容忍,不是为了让你成天愁眉苦脸对着我。”“我想去祭拜母亲。”宗子珩的声量不觉变小了,“……可以吗。”宗子枭眯起了眼睛:“你这两天在干什么。”“祭拜一事有讲究,明日才是吉日。”宗子珩低声道,“只需几个时辰。”宗子枭没有回答,而是在床上坐了起来,用僵直的背对着宗子珩。“……当我没有提过,我们回大名吧。”宗子珩不想让李不语继续苟活下去,但他也不能冒险惹恼了宗子枭,只能另寻其他机会来报仇。良久,宗子枭沉声道:“可以。”宗子珩眼中闪过讶异,宗子枭竟真的同意他祭拜母亲?宗子枭回过身:“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你也要还我一个。”“你想要什么。”宗子珩的心室突然猛跳了几下。宗子枭一时没有想好,是要求他立刻把宗仲名的下落说出来,还是要求他松口唤自己小九,还是要求些别的,他以为他掌控着这个人,倒头来却发现,他什么都握不住,甚至看不到一个真心的笑容。他能要求,大哥把大哥还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