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有关老四的动静,胤礽不仅没有觉得自己被背叛,反而有种油然而生的骄傲。几日前,胤禛还看不穿老八那烹油着锦的人望之下的虚妄,如今却能准确地避开这火坑,保全自身了。
他总算没有白教这个弟弟。
胤礽心里安定了。皇阿玛越是这样做,他越是知道自己没事了。
程婉蕴也看了这条子,心想,历史果然还是进展到了这一步,但她心里也安定了。知道历史上废黜太子细节的她,很明白这一场推举压根就不会成功,康师傅多精明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愿意听群臣的话来决定继承人?——要这么说,谁声音大就听谁的,国家的承续哪里是这样草率的事情?
更何况,康熙是清朝中央集权开始高度集中的第一人,这是每个封建王朝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他一辈子都在跟满清遗风做斗争,只要学过初中历史的后世人都知道,权利的高度集中才是封建王朝的基本特征,中央集权也是一代代不断加强的,要想重开八王议政的旧俗,自康熙以后都绝无可能。
前朝的皇权集中可能主要表现为废丞相设尚书等,但在清朝,就是从康熙手上开始的:收旗权、设南书房,遏制议政王大臣,到了四爷时期直接设军机处,渐渐连内阁都形同虚设了。
不过历史上推举太子似乎是康熙意识到自己冤枉了太子想将太子二立才使出来的招式,谁承想底下的人纷纷串联推举八贤王,佟国维等心腹老臣亲身下场,可把康熙气得够呛。
那么,历史已经有些扭曲的现在,还会这样吗?
程婉蕴能站在历史长河上看得清楚,但身在这个时代的人却很难能看透
历史规律、清醒地抵制所谓做天下之主的诱惑。
几乎是康熙一放出话来,外头就咋咋呼呼地掀起了不少声浪,由保举直郡王的、有保举八爷的,连人在京城的三爷都有人摇旗呐喊。
胤礽看完条子烧了,却附耳到程婉蕴耳畔:“阿婉,用你的人替爷传个话给老四,只说他媳妇之前为皇太后抄的《明王经》极好,记得拿到有名望的佛寺里去开光。”
程婉蕴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让人传了,于是在一堆乌泱泱的热闹里,四爷便显得十分突出——唯独他约束好门下属人、妻族、母族,仍然悠闲度日。
十三和十四骑马到张家口行宫找他,他正带两个儿l子种田——程婉蕴在张家口行宫后山的空地上让人垦了两块菜地,拿竹篱笆围了,在里头种了些土豆、白菜、豆角子,她们不在的时候便由行宫里的太监轮流照顾,收获的瓜果蔬菜也都给行宫太监们日常吃用。等她每年来木兰,便让孩子们去管,这是她给弘晋、佛尔果春弄的“科学观察田”。反正她小时候上科学课,小学里就有菜园子可以让他们摘茄子、摘黄瓜的,她以前最喜欢上科学课。
胤禛便在兄嫂给孩子玩的菜园子里松土、除草,再让弘昀、弘时都亲自抬了水来浇,十三十四进来的时候就看着三个泥人、赤着脚、裤管卷到膝盖上头,他们的四哥蹲在菜园子里,津津有味地跟儿l子们讲收获后在冬季如何伺农。
“四哥,你可真稳得住!”十四坐到菜园边上的凉棚里,拿起炉子上煨着的热茶汤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外头可快翻了天了,如今老八那头阿灵阿、佟国维估计已经串联了几十人保举他,你和太子爷倒好,一个传信出来让人拿经去开光,一个窝在这儿l收豆角子。”
十四看着两个小侄子跑上跑下掰了两大筐豆角子,心里就有点颤——他最讨厌吃豆角子!
胤禛在地里抬起头,笑了笑。
二哥话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何为《明王经》?那经书也叫《不动明王心咒》。这是让他继续按兵不动。
“他串他的,他低估了二哥,也低估了二哥在皇阿玛心目中的位置了。”胤禛收拾收拾,正要将两筐豆角子抬了上来,十三十四连忙下来帮忙,就听他说,“今儿l叫你们嫂子给你们做豆角炒肉、豆角焖面、豆角炒鸡蛋、豆角炖茄子……”
十四:“……”他想回热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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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褆自个坐在屋里,门下幕僚正一个劲地劝说道:“大爷!您究竟在犹豫什么!您是皇上长子,太子爷倒了,合该传位给您啊!哪轮得着八爷什么事!依奴才之见,咱们可不能让八爷得逞,他一个辛者库之子,有什么道理继承大统?”
有什么道理……还正是因为老八没有母族也没有妻族!又是个好拿捏的软和人,否则佟佳氏为何不保举孝懿皇后正经抚养的老四?还不是老四这个人是个真阎王!他管户部那么多年,早就停了借贷给官员的生息银子,连给宗室、八旗官兵的银两也是锱铢必较,一文钱都不多给,用完了还要借?门都没有!您
趁早一根绳子吊死得了!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先前有个闲散宗室就是如此,赌光了银钱房屋,要找户部借钱,以前康熙有旨意,让户部有单独划一笔银子给这些宗室借贷用,不要让人孤苦冻饿街头,后来这些蛀虫借了不还,早就没了!可这都是皇亲国戚,能怎么办?于是只能从税收里挪,一来二去国库也空了。
那人拉着八十岁的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怕的是他老娘也姓爱新觉罗!这种人是最难打发的,户部人人避之不及。但老四真就老神在在坐椅子上看着她上吊,还冷笑道:“吊快点,爷还有事儿l,没空给你收尸。()”
怎么,你的爱新觉罗,还能亲得过四爷的爱新觉罗啊?户部众人后来再遇到这种事腰杆都挺直了,只要有人敢进来闹,直接打出去!
康熙好面子好名声,太子爷也以仁爱()”闻名,但老四可不搞这种虚的,实干兴邦四个大字刻在他脑门上,谁敢贪污犯到他跟前,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日日上折子给皇上,非得把银子追回来不可。
这人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又冷又硬,这些好吃懒做惯了、家里贪得金山银山的勋贵宗室疯了才会保举他!而老八就不一样了,他“灵活”、“乐善好施”,身边还有个散财童子老九,就是拿银子砸也能砸开那些人家里的门路,让他们在手心里写一个八字又有多难?
至于他自己……胤褆也说不清自个这几日怎么回事。是他挑的事没错,但后头他压根跟不上皇阿玛和其他兄弟的步伐,他闹不懂发生了什么!这局势变化太块,失去外挂的直郡王脑子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