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在马上皱了眉,不悦之意溢于表面。
贺兰香看他一眼,轻声道:“我去去就回。”
贺兰香与王元瑛就近走入酒楼,谢折留守在外。
等了约有三炷香的工夫,就在谢折耐心耗尽准备杀进去把王元瑛宰了时,贺兰香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酒楼门口。
她脸色苍白,步伐飘忽无力,走到谢折跟前说:“不去了,回府。”
。。。。。。
“回府?”谢折以为自己听错,皱眉看着贺兰香,等着她来反驳。
可贺兰香再未多说一个字,转身便经丫鬟搀上马车,没有等谢折,旋即命令车夫调头离开。
酒楼门口,王元瑛紧跟着出来。
面对谢折时尚且带有气焰的一个人,此刻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眼神一直盯在马车上,表情复杂无比,眼中隐有泪光闪烁,张口欲要扬声说些什么,声音还未发出,便将双唇抿紧,垂眸时双肩塌下,姿态颓然不已。
谢折将目光从贺兰香的方向收回,对上王元瑛那副样子,漆黑无波的眼仁暗带戾色,仿佛在逼问他方才都与贺兰香说了什么。
王元瑛感受到危险,不仅不退,还朝谢折走去,直走到谢折面前,竟一改方才剑拔弩张,抬起双臂便对谢折深鞠一礼,肃声道:“夫人入京以来承蒙将军庇护,以后也要有劳将军关照,元瑛在此拜谢。”
谢折听着这番话,想到贺兰香刚才的表现,心上止不住一跳。
贺兰香此去本就是为了摊牌,可王元瑛身为她同父同母的兄弟,此刻竟还称呼她为夫人?他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还是……知道了,但不打算认。
谢折感到烦躁。
他最后冷盯了王元瑛一眼,不愿与之多费口舌,转身上马,去追贺兰香。
*
回到府中,贺兰香一切如常,走到房里如往日时由丫鬟给她更换衣物,梳洗过后上榻,睡前还会特地留意腹中胎动,待感受到胎儿的动静才卧下躺好,毫无异样之处。
唯一的,便是她什么话都不说了。
从上了马车,到回府梳洗上榻,无论周边人怎么引她说话,她都一言不发,仿佛成了哑巴。
谢折见她如此,心中自然没底,但不上前碍她的眼,也不过分逼问,只安静守在她身旁。
夜色冷沉,孤灯如豆,上元节的热闹传不到深宅之中,有的只是灰暗寂寥。
贺兰香躺在床上,神情安静,仿佛已经进入梦乡。
可无论她表现的如何镇定,在她脑海中,王元瑛身处酒楼雅间里说的话,始终都在不断回绕——
“琅琊王氏不需要一个流落风尘的千金,我的爹娘亦不需要一个与家族敌对的女儿。”
“如今皇后人选已定,若将你认回,失去的将是整个王氏的前程,得到的是全天下的耻笑。何况,即便为了娘,你也不能将身世全盘托出。”
“你不知道,当年你失踪以后,娘便如疯魔一般,大雪天里,她不吃不睡,好几次都要冲出家门亲自寻你,根本不顾及自己身上还怀有老四。老四落地以后,她也从未将心思分散,仍是一心扑在你的下落上,我们兄弟三人她一概不管,只知要将你找回,因此大病几次,身体每况愈下。就这么一直过了七年,直到我三妹拿着玉珏找上门,她才从此恢复神智,变得与正常人无异,家里也总算过上安生日子。”
“你这个时候去告诉她,其实三妹不是她的女儿,你才是她的女儿,你让她该怎么活?”
“更不说娘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好全,你真的想看到她因你痛不欲生,为你的事情再度病倒吗?”
“你忍心吗?”
这些话初听时像一记闷锤,沉重闷痛,却算不得锥心,此时细细回想,它们便成了根根细针,全部扎入了柔软的心脏,疼若万箭穿心,让人魂飞魄散。
贺兰香再也承受不住,坐起来抱紧自己,压抑着声音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