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彰不顾刚刚止血的耳穴执意要离开医院,刘树没有办法,只好开车送他回家。
一进家门,栾彰就开始翻箱倒柜,刘树问他在找什么他也不说。一贯整洁的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都没有找到,栾彰问诺伯里:“我护照放哪儿了?怎么不在抽屉里?”
诺伯里说:“小纪上次重新整理过,放在衣柜下面的夹层里,和你的社保卡银行卡在一起。”
栾彰顺着去找,在一堆证件里找到那个红本。可打开一看,他的美签已经过期了。他深吸一口气,立刻打开电脑去翻自己邮箱里的那封会议邀请函并快速回复了同意邮件,与此同时对诺伯里说:“帮我做一套去芝加哥的行程然后约最近的面签日期,最好就是明天。”
诺伯里说:“最近是下周五了。”
栾彰漠然道:“我说了,最好是明天。”
“好吧好吧。”诺伯里不耐烦地入侵大使馆系统然后帮栾彰加了塞。刘树目瞪口呆地看着栾彰问:“你这大半夜的是要干什么?”
“去美国。”栾彰井然有序地实施着计划,“这样出签最快。对了,我不在这几天你帮我照看一下猫。”
刘树问:“你要去找纪冠城吗?”
“不然呢?”栾彰脱口反问,而后停下来自己手边的事情,顿了顿才说:“问题总归要解决。”
“可是你现在这个状态,你真的……”刘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现在看栾彰就好像一棵已经空心腐朽的行尸走肉一样,所有的平静与正常都是表面假象。栾彰走在钢索之上,只要他的理性再一次被击穿,等着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偏巧这把理性的钥匙并不在栾彰自己手上,而是在纪冠城的手上。
“我陪你去吧。”刘树建议。
“不行,这里不能没有你。”栾彰停下手中的动作,难得露出疲态,“我说十天可以找到办法,但是我食言了。”
他习惯了站在山巅俯瞰众生,从未领略过失败的滋味。可就是这么短短数日之内,纪冠让他彻底跌入地狱。也许对于王攀那种人而言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可事情发生在骄傲的栾彰身上,自发布会上观云无法正式启动的那一瞬起,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走向死亡了。
这段时间不眠不休的高压工作只不过是在延缓死亡的过程,他清楚的知道,他其实已经渐渐无法控制自己了。
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都是纪冠城,都是对这个人想要抽筋扒皮的极致的恨意。可是他最终还是舍不得纪冠城,到底为什么舍不得,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只是那种感情太过畸形卑劣,连他自己都不想面对和承认。
可是现在,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栾彰用最快最极限的方式抵达了举办会议所在的硅谷,他来的要比会议时间早上几天,安顿下来后就马不停蹄的转机飞去芝加哥。
连续的飞行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相反,一想到离答案越来越近,栾彰会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芝加哥的雪已经停了,天气晴朗,栾彰驱车赶往纪冠城的住处,只是那地方实在偏僻,来往行人车辆很少,走到最后时积雪阻拦难以前行,栾彰只好改为步行。他踩在雪中慢慢前行,短短一截路像是走了一万年,待他真的站在那扇门前时,竟有一丝丝的紧张和抗拒。
栾彰的手悬在门铃上,他不得已要调整一下呼吸。户外虽有太阳,气温还是很低的,他迟迟未动,像是被冻僵了一般。
这时,门忽然开了,纪冠城像梦一样展入他的眼帘。
显然纪冠城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穿戴整齐准备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一拉开门就突然见到了上万公里之外的人。
或者说,那个人真实的遥远程度比空间距离其实还要远,远得好像几个世纪之前,而记忆的片段在不断复写,营造出了眼前的假象。
栾彰穿着笔挺的深色大衣站在皑皑白雪中,寒冷气温冻得他脸颊和鼻尖微微泛红,阳光将他的黑瞳映出玻璃一般的通透感,忽有一阵风来,树上房檐上的雪漱漱落下,落在栾彰乌黑光亮的发丝上,宽而有力的肩膀上,悬而未动的手指上。
连指尖都是红的。
这样一个人即便是轻轻拧着眉头,站立于风雪之中也如画卷一般。
“栾老师?”纪冠城疑惑地叫了一声,栾彰这才动了动,垂下了手臂,只看着纪冠城,没有说话。
“你……你怎么……”纪冠城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不是你说的吗?”栾彰的声音有些低,语气像是陈述,又像是质问,“在雪融化之前出现在你面前。”
纪冠城眨眨眼睛,然后往后退一步让出通路。栾彰见纪冠城明显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但既然对方允许自己进去,他便也没有多问,径自越过纪冠城身前往里走。
房间内很暖和,门一关,所有风雪就全被隔开,安静得渗人。房子内部装饰陈设是那种典型的美式风格,栾彰扫了一圈,然而比视觉先有反应的是嗅觉。纪冠城有一种魔力,只要是他待过一段时间的地方,周遭的气息就会变得跟他一样。
只是冬季的海洋略显消沉苦涩。
“你要喝什么?好像只有白水。”纪冠城烧上了热水,打开冰箱看了半天也没有适合招待栾彰的小食。栾彰见他忙碌,就说:“不用麻烦了,我来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