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濯池在他那一句话之后,神情罕见一滞,这一瞬间的空档很致命,他忘记上去捉人,活生生让于胶怜一溜烟跑远了。等他出门查看时,义庄里哪里还有这只兔子的影子。
徒弟陆陆续续起床,该干活的干活,该搬东西的搬东西。兰濯池屈手叫来一个人:“你出去一趟。”
那徒弟手脚麻利,闻言立刻跑出门办事,他去街上探了探情况,没多久就一蹦一跳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串糖葫芦。正在搬东西的几人十分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红艳,树倒猕猴散,全部扔下手里东西冲过去哄抢。
那徒弟艰难挤出包围圈,拿着一串誓死保卫住的糖葫芦,气喘吁吁和兰濯池汇报在街上打探到的消息。
兰濯池得知街上官兵没有异样,并没有找到人,便若有所思回了房中。
那几个徒弟都是缺心眼,没一个注意到兰濯池和往常的不一样,倒是都注意到陆卿尘和那位小公子不见了。
陆卿尘是要和郎中令汇合,早上比兰濯池起得还早,天刚泛出鱼肚白就上马出了义庄。
宋吟和他走的是完全相反的两条路。兰濯池以为他生气要走,其实不是,生气是生气,但还有任务在身,他要监督兰濯池不出门,还是要回来的。
他这次出门只是要回林里多拿几套衣服,好在晚上换洗。
去一趟林子有些费时间,宋吟回来时已经到了晌午。
他远远看见街上的官兵,没有侥幸走过去,绕了一条偏僻的道路,没想到路上遇见兰濯池出门买东西的两个小徒弟:“小公子!你怎么在这?”
宋吟对他们还是很好脾气,抿唇回道:“我去拿了点东西,拿完了正要回义庄。”
那俩小徒弟互相看一眼:“这样啊,师父叫我们出去买东西,我们买完了也正要回,我们一起吧?”
宋吟对这种热络并不排斥,相反他很久没体验过和人结伴回家的滋味,所以很喜欢。他点点头,没有拒绝,走到两个小徒弟旁边表示默认。
几人一起往义庄走。
两徒弟一路上都有话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宋吟感觉有两只画眉在耳边喳来喳去。走了半刻钟,他突然听到耳边两人的话题从“幽青州有一头爱虐待妾室的肥猪王爷”变成了“那个举着牌子的人不会咱师父吧”。
宋吟愣了愣,下一刻骤然抬起头。
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回了义庄。
义庄这会没什么人,但也隔三差五会路过几个门客。
石门门口正站着一个身姿俊美的男人,右手高高举着一个牌子,每一个字都写有拳头那么大。他的手微微有些抖,强行控制着不去抽那几个回头看的门客。
兰濯池呼了一口气,正要抬头稳一稳情绪,前面不远又走来两个人,他立刻转过身将衣领高高拉起来挡住脸,模样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一样。偏偏他手里的牌子举得很稳,一动都没动过。
这一幕显然很出奇,不断有门客走进义庄,感受到兰濯池死人般的冷气之后又溜得远远的。
只不过进去以后眼睛还收不回来,脑袋都快扭断,还要回头看,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前后有两人光顾着回头看兰濯池,一头撞上了前面的墙,直杵杵倒地。
宋吟看见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徒弟已经完全傻住了,手指一松,提着的几个油纸啪嗒掉在了地上。
宋吟也吞了吞口水,重新扭过僵硬的脑袋,往上抬了抬,看向那个牌子,一个一个读过上面那几个隔巨远都能看清的字。
我是乌龟王八蛋
逃到林里的可怜皇帝(33)
几个时辰前兰濯池曾捉着宋吟问怎么样才能消气,宋吟回了他一句。宋吟想不出狠毒辛辣的报复方式,再生气顶天了也是踩人一脚,见血的事他做不出来。
但一直被兰濯池拦着走不了,他只能随便想了一个:“你举着道歉的牌子在门口站到晌午,说不定我会原谅你。”
以他对兰濯池的了解,这种有损颜面又吃力不讨好的事,对方一定不会做,听一听就过去了。怎么可能真会举着一个牌子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一站站上几个时辰,兰濯池又不是傻子。
再则这件事其实是他答应在先,兰濯池什么时候要都合情合理,只不过是他受不了在有人的屋里做这污秽勾当,兰濯池又非要做,他羞耻心发作了才一直摆脸色。
给他一阵时间,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
他实在想不到兰濯池会把他胡乱说的一句话当回事,还真的照做,一时之间眼睛都睁大了些许,和旁边两个小徒弟的震惊表情诡异地相同。
义庄门口来来去去许多人,那一个半人高的牌子万分引人瞩目,兰濯池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后面任人看,有人看到他的脸认出了他,吃惊上前询问,他还能和人聊上几句,平淡得很。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丢人的不是自己,宋吟却尴尬得想把头埋进衣服里,他看着前不远风轻云淡的兰濯池,简直想咬点什么才能止住尴尬。
兰濯池不仅耳力极佳,眼神也比寻常人好,他早早看到了于胶怜,却没有迈过石门那一条线,挑了挑眉看着远方,没有离开过原地半步。
宋吟怕他忍不住走过来,抓紧手里东西做了下心理建设,才快步上前走到兰濯池身边一把捉住对方的手腕,一声不吭绕过门客把人往义庄后院里拉。
以前这种动作大多是兰濯池对宋吟做,现在完全反了过来,兰濯池垂眼看向攥着的那只手,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兴味,却也没有抗拒,慢悠悠拎着牌子跟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