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怀会注意到梁州,便足以说明,此人城府不浅。周令怀没说话,盏中的茶,入口绵软即化,透了几分爽滑,却是极香醇:“没有梁州的惨败,哪来长兴侯的风光?”有了梁州的衬托,等四月殿试一过,长兴侯府的风光就压也压不住了,到时候夏言生一系,有的是头疼。谢景流笑了起来:“你倒是瞧得明白,这镇守边境的藩王,与朝廷新贵有了首尾,可真有意思了。”周令怀抬眸瞧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可真有意思。谢景流果然笑了一瞬,便不笑了:“谢府得了消息,平王不日就要带世子进京请罪。”周令怀面上不波澜不惊,仿佛这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于他而言,还不如吃进嘴里的茶:“藩王未得宣召,不得进京,若有违反,罪同谋逆,平王自己进京不说,还带了世子,只怕所谋重甚大,也是吃准了,皇上不会降罪,威宁侯府也会保他。”与聪明人一起说话,就是痛快,往往话说三分,便能闻琴知雅,谢景流似笑非笑:“你觉得,平王进京的目的为何?”既吃了败仗,还敢私自进京,扣一顶“谋逆”的帽子也不为过了,可平王却是有恃无恐,这里头的深意,仔细一琢磨,也未必琢磨不透。周令怀淡声道:“既带了世子,那定然是与世子有关了。”可真够狂的(求月票)他的话并没有说透,但谢景流却已经然明白,这与他猜想的一般:“一旦平王与世子进京,朝廷也该乱了,以夏言生为首的内阁辅臣,也未必能压得住威宁侯府的气焰,各地藩王怕也不会安份。”周令怀深以为然,话锋一转:“这消息,你打算说与虞府知道?”谢景流摇头:“提醒几句便罢,平王携世子进京这是天大的事,比起幽王谋逆,也不遑多让了,本是秘而不宣,这个时候不易宣扬,也不该从谢府传出风声。”周令怀眼神微动,没说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谢府此次进京怕也要做一番安排,为免京里乱起来,波及到了谢府,难怪谢景流会亲自进京。谢景流有功名在身,在京里行事可是方便了许多。谢景流垂眸,瞧着杯里的茶乳,声音也多了几分真切:“年前外祖父与信表妹,曾提议想让表妹去泉州小住一段时候,表妹拒绝了。”说到此处,他语气隐透了几分遗憾。周令怀淡声道:“便是窈窈不拒绝,虞府也不会答应。”这道理没人不清楚,否则当年姑母死后,谢府就该带了尚在襁褓的表妹回了泉州,但外祖父总归是不死心的。想到这处,谢景流似笑非笑地看着周令怀:“听闻,幽州周氏有子,三岁能读,五岁能诵,七岁能书,只可惜天妒英才,慧极必伤,本是惊才绝世的天人之人,却先天不足,打小就患了弱症,故一直深入简出,鲜少露面,世人只知幽王世子殷怀玺郎艳独绝,是当世檀郎,却不知这位周公子,亦是世无其二。”周令怀不动声色:“你调查我?”谢景流也不否认:“幽州来的表亲突然投奔虞府,这个表兄,又与我表妹交好,你是不知道,表妹上次在信中便提了不少你的事,总要查一查才能放心。”周令怀抬眸瞧他,眼中一片幽邃。谢景流唇边笑意收敛起来,也是毫不避让,与他对视,眼中却透着一股刺人的寒光,凌厉地宛如利剑出鞘。这已经不单单是试探,而是交锋。半晌之后,周令怀从容不迫地端起茶杯。谢景流目光微动,唇边也含了笑意:“周公子是天人之人,这幽州纵是龙潭虎穴,也未必不能立身,突然上京,怕是别有所图,据我所知,周老爷可不单单是病亡……”说到最后,唇边含沁着笑,眼中却闪着寒芒。虽与真相差之甚远,可内里头的意思却半点也不含糊,周令怀没有否认,低头嗫了一口茶,也只有这出自表妹之手的馥郁茶香,才能安抚他心中的暴戾:“谢府能查到这些,也是不简单。”谢景流又高看了他几分,话锋一转:“不管你进京有什么目的,与谢府无关,我也能瞧出,你待表妹还是有几分真心,泉州离京兆远了些,便是能看顾表妹几分,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京里乱了起来,还望你多照顾表妹,权当谢府欠你一个人情,在能力范围之内,谢府定不推辞。”整个虞府,他谁也不信。对周令怀也未必有多信任,也只是无奈之举,周令怀既有图谋,便也要手握筹码,谢府的人情,天底下只怕无人能拒绝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