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就是循着你身上的阴气捡到你的。你是百年不遇的好苗子,知道吗?”从林眷能听懂话开始,林棕柏就经常对他说这句。林眷听得耳朵长茧子。别人家的小孩到处撒丫子野跑,他们穿好看的新衣服,买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玩具而林眷呢?林眷只有青布长衫和黑腰带,只有稀奇古怪的符咒画阵。每每对比起来,小男孩的心理非常不平衡,他照着镜子,看自己丑八怪的脸,负气地说:“是,我是赶尸的苗子,阴人。丑八怪阴人!”林棕柏这时候就会带着口罩和帽子,遮住同样是丑八怪的脸,出门给林眷买好吃的。夏天是一盒冰激凌,冬天是一串糖葫芦,春夏是一把水果糖。林棕柏又丑又笨拙,零嘴儿四季买,四季不会换花样,那古板得,就和林眷闹的脾气一样,一年到头都那么倔。林棕柏说:“林眷,你生来就特殊,你这么苦,是因为天圣选了你,来为别人做大善事,做大好事。苦是你的福报。”苦是福报?林眷在心里骂:“老东西胡说八道。”当年捡活他干嘛?早死早投胎,他才真有福报呢。直到林眷十四岁,他都真心讨厌林棕柏,讨厌赶尸族,甚至埋怨。直到林眷十四岁,林棕柏死了,少年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识好歹,有多么喜欢林棕柏,多么感激林棕柏。。“师父是为了我,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林眷情绪激动,扭过头一通剧烈地咳嗽,他用手捂着嘴,掌心里渗出了些血色。张决明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你之前伤得不轻,尽量不要太激动。”林眷接过纸巾擦干手心的血,再转过头来,他那丑陋的脸上居然湿满了眼泪,大颗的泪珠从他漆黑的眼中落下,就像从两个黑暗的空洞里掉出来。他嘴上还沾着血,略有些歪扭的鼻翼微微抽动,压抑着哭泣。他这副尊容,看着太瘆人了。但张决明不为所动,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反而用手轻轻拍了下林眷的背心。从张决明掌心里,一道明光隐隐闪过,林眷顿觉身上一阵轻松,舒坦了不少。“谢谢大人。”丑八怪少年的哭腔异常浓重,那动静跟唱戏的有点像。“三年前,我和师父上山赶尸,在阎罗殿派遣的任务之外,我们还碰上了一具少女的尸体。”调整好情绪,林眷继续说了起来。赶尸有三不赶:不明病死的不能赶;投河、吊颈等自杀而亡的不能赶;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不能赶。(注)这三者赶不动,各有讲究,且怨气过重,一旦起尸,阴人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师父和我明明看得很清楚,那具女尸只是被人生生剥了皮,面目全非而已,并不属于三不赶。”林眷:“师父说既然碰见了,就不好让小姑娘孤零零在山沟里,又脏又臭的。阎罗殿虽然还没派这趟,但也带带她,起码带几步,给她捎去稍微好点的地方。”“符咒,术法,镇灵,引渡”林眷的后背佝缩起来,肩头止不住颤抖,“分明没有出任何差错,以前我们也是这么做过的,分明没有差错的”“但还是起尸了?”张决明心底一沉,问。“嗯。”林眷闭上眼睛,他不敢回忆,“那女尸不过才十几岁大,和三年前的我年纪相仿。”林眷:“她变成了一具凶尸。她的恶魂回来了!”张决明没说话。“师父是为了救我才会受重伤,最后”林眷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蜷缩身体,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那具女尸特别古怪,三年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她,不知道她逃到哪去了。”“这不对劲。”张决明警惕起来。按理说,能将赶尸族的当家重伤至死,那凶尸不仅本事不小,且怨念深重,暴戾恣睢。这种凶尸,不论在哪出现,一定会有血案发生。怎么可能一直没有消息?“这件事为什么不上报阎罗殿?你们赶尸一族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竟敢偷偷瞒着?”张决明厉声说。“师父走后,我是赶尸族的当家,所有决定都是我做的,和赶尸族没有关系。”林眷抬起头,看向张决明。张决明真想再用挞罚将这冥顽不灵的蠢货抽醒:“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知会阎罗殿。”林眷和张决明对视片刻,忽然重新将脑袋埋回了臂弯里。林眷:“三年前,我们在那女尸消失的地方,发现了一片龙鳞。”林眷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说出话来,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一片金色的龙鳞。”“金色龙鳞?”张决明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