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吉首市。这地儿和长沙那种大都市不同,它没长出高楼大厦,是个被山包围的原始地界。地势四周高,中间低,河流交汇,风景秀美,呼吸间能闻出一股浓郁的民俗味道。周启尊沿着路往前走,望见了一马溜的小瓦房。这地儿瞧着不高贵,不繁华不漂亮,没有喧闹缤纷,但朴里朴气的,倒是比长沙更惹周启尊喜欢,看着心底就会厚实一些。从周启尊的体感看,吉首比长沙暖和点儿,但这地方雨水也多,空气更潮润,连视线都跟着潮湿起来,眼睛像被一层薄薄的水洗过一样。说夸张一些,看那房瓦顶都是湿腾腾的,下一秒似乎能冒水汽儿。车站外有不少擎着牌子吆招呼的,周启尊刚拒绝了一位出租司机,又立马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儿。南方气候养人,该是被这满天满地的水蒸气给蒸得,小伙子皮肤白白嫩嫩,一张方脸像极了一块卤水豆腐。他笑嘻嘻地问周启尊:“大哥,住店吗?我们旅店条件好,就在附近,今天打折。”“抱歉,等会儿。”周启尊摆了下手,转身去一边,掏出手机。他先给刘检去了个电话。按先前说好的,他明天要去医院,见那个很可能是周怿的女孩。不过具体的时间安排和见面地点他俩还没定好,警局公务忙,周启尊也不好贸然奔过去打扰。他本想先和刘检通个气,无奈这通电话响到自动挂断,那头的刘检也没能接起来。“看来是在忙。”周启尊琢磨着。倒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由于不知道目的地,周启尊便决定先随便住个地方。先前招呼他那小伙儿高擎牌匾,还在继续苦口婆心地拉客。他刚被一位中年大妈甩了脸子,正在郁闷地挠自个儿的后脑勺。周启尊走过去,从后头拍了下他肩膀。白脸豆腐块立马笑盈盈地扭过来:“大哥?”“你们旅店在哪?带我去吧。”周启尊说,“我住店。”。“这附近就数我家条件最好了。”路上,小伙子热情地说,“咱家干净,那毛巾被罩每天都消毒清洗,绝对可以放心住……”“行了。”周启尊被他叨叨得耳朵细痒,索性大手一挥,“我都要住了,不用跟我介绍那么多,跑不了。”小伙子脖颈一顿,随后咧歪嘴,大大地乐呵起来。他人一放松,一直拿腔作调的塑普立马发生变化,地方音腔不知不觉扬上弯儿:“大哥,你真爽快呐。我好久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客人了。”小伙儿:“但凡四(是)外地来的,都喜欢问东问西的,你倒四(是)什么都不问喏。”“出门在外,太啰嗦会打麻烦。”周启尊微微笑笑。“哎大哥,你自己来的吗?”这小伙子该是缺根弦儿,才刚夸完周启尊爽快,自个儿倒是磨叽上了。“你是哪里人呐?来咱这干啥的?旅游其实张家界更好。”周启尊:“”周启尊默默瞅了他一眼,没应声。小伙子一愣,豆腐皮儿上了点微红,他是反应过来了,自觉尴尬,只能悻悻地笑笑,猫缩脖颈擓头皮,没再问了。。这家旅店的确离车站很近,周启尊跟着“卤水豆腐”,没走上十几分钟就到了。条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自然是比不上昨晚和张决明一起住的四季酒店,但还算是不错的。这店面积不大,名字挺别致,就字面儿上的别致,叫做“别树一阁”。这地儿说是旅店,其实更像民宿,装潢摆设没多少讲究,都忒过亲民了。“唔那人是”打眼看过一圈,周启尊居然又看见了之前火车上那个“大风衣”。视线再往下,果然脚上还是草鞋。他竟然也住这。不过想想也不算巧合,“别树一阁”条件凑合,又离车站近,下了车来这里很正常。大风衣比周启尊来得早,已经要好了房间,他踩着草鞋,拉低兜帽,盖着脸走进了走廊里。周启尊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不太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火车上就对这人印象不好吧。但他并没多在意,上前台要了间单人房,又跟给他领路的豆腐小伙儿招呼一声,便拿着房卡进屋去了。才刚一进门,身上的背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刘检给他回电话了。“老刘。”周启尊接通电话,走到窗边站着。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阳光正在变色,从璀璨的金黄慢慢加深,变暖,逐渐变成焦糖一般的橘红。夕阳就快到了。这明与暗的分界线,是人世间最温柔,也是最残忍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