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尊沉默了。他怎么这么粗心呢。之前张决明提过,他父亲疯了。疯了,兴许还在人世,他怎么就没问一声?怪他当时一门心思全在逼张决明表白,又被周怿的事蛰了心头,没岔开。“你看你爸留下的书,想学他的专业”周启尊没说下去。——张决明是很想他。想一个抛弃他的父亲,用一切可能的方法想他,回忆他们的回忆。“决明。”周启尊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我早该问,是我疏忽了。”周启尊:“你爸他现在还在世吗?”张决明愣了愣,微微垂下眼睫,声音小一些应道:“还在。”“他在长春?”周启尊又问。张决明微微点头:“在康宁医院。”周启尊闭了闭眼,狠狠骂自己是个混蛋。周启尊说:“带我去一趟吧,就现在。”“他就能管住我。”“其实你不用去的。中午不是还要去白雨星那儿?”把香炉和张决明的几件衣服送回家,周启尊立马带人,打车直奔康宁医院。“时间还早。”周启尊看了眼手表,“再说,去老白那儿晚点也没关系。”“周启尊”张决明心里酸怵。周启尊这般为他,他是欢喜的,可他其实不恨张皓朗,也不觉得一个疯了的父亲丢人,他只是他只是太久没有被人这么重视过,这么疼惜过。张决明伸手拽了下周启尊的衣服:“你真的”“别说话。”周启尊扭脸朝张决明笑,笑得心疼,“你再说,我要抽自己一巴掌了。”。下了车,周启尊杵在医院门口愣神。他不自觉地、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象。想象他从未参与过的,张决明的过去,张决明的成长。张决明的肩胛一点点张开,张决明一点点长高。张决明自己一个人。张决明在幽冥。在小破屋里。在某个街角躲藏。在房顶从黑夜守到天明。他在医院里,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不认得他,甚至怨恨他,恐惧他的亲人。周启尊用手按了按眼睛,胸口绞起来。“走吧。”周启尊说,拉着张决明一起进去。是一位年轻护工接待的他们。张决明说出张皓朗的名字,护工翻过一个本子看了看:“张先生,你身边的这位是?”张决明一时间没想好怎么说。“家里人。”周启尊反应倒是很快。“家里人?”年轻护工重复了一遍。张决明望着周启尊,周启尊也望了他一眼,四只眼睛似乎严丝合缝地契合上,不留半点余隙。“我是他哥。”周启尊说。张决明掉开视线,耳根子唰快热了。“哦。那你们跟我来吧。”年轻护工做了个登记,便带着他们往病房走。“张先生,你有段时间没来了。”边走着,护工边和张决明说起张皓朗的情况。张皓朗还是时好时坏的。当然,好的时候仅是不做出伤害性的举动罢了。而坏起来就不一定了,不是摔东西吓唬人,就是瞪白墙吓唬自己。“到了。他刚吃了药睡下。”护工将他们领到门口,“尽量不要吵醒他,有什么事立刻叫我,我就在门外。”“谢谢。”张决明和护工道了谢,推开门,走进去。周启尊跟在他身后。床上的张皓朗睡着了也不舒服,他干瘦的,人像是用薄木条子搭出来的。周启尊看得攥起拳头。尤其张皓朗的眉眼,和张决明的很像。这让周启尊想起张决明重伤昏迷的时候,那眉眼也是这般,病态苍颓的秀美模样。周启尊往前跨了一步,他和张决明并肩,站在张皓朗床边。“叔叔,你好。我叫周启尊。”张皓朗睡着,周启尊不愿吵他,声音放得特别小,几乎是气声,不过身边的张决明听得一清二楚。张决明能听清周启尊的每一个字,每一次吐气。周启尊直截了当地说:“我喜欢张决明,我爱他。”张决明能想到周启尊是想和张皓朗说些什么,但当周启尊对着一个昏睡中的疯子,向他告白,他还是没接住劲儿。“我会对他好的,一辈子都会。”周启尊说得很简明,没有多余的花腔废话,“以后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空气沉默了片刻。张决明突然猛一下抓住周启尊的手,他声音微小:“我们走吧。”周启尊看张决明一眼:“好。”张决明死死抓着周启尊的手,低头拉他走出去。外头的护工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过看张决明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护工也不好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