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辄就要听恶鬼说自己犯瞭什么错,听怨鬼说自己死得如何冤屈,这也就算瞭,毕竟是我的职责。但是,也会有些职责之外的事——会有活人出魂跑下来找我告状。”
穆时疑惑道:“告状告到阴司那裡就可以瞭吧?为什么一定要找你?”
“的确是这样。”
鬼君解释道,
“但他们就是要见鬼君,见不到就强闯鬼君殿。离体的生魂很是脆弱,讲究阴阳平衡,阴气重瞭或者阳气重瞭都会受伤甚至散去。阴司和鬼差最不擅长应对生魂,若是强行拦截,很可能会伤到对方。”
谁能想到呢?
鬼差和阴司最怕的不是恶鬼,而是生魂,谁叫生魂这东西就和琉璃一样易碎呢?
“虽然我耳根不清净,但幽州酆都适合不怕阴气侵体的人躲清净。”
鬼君抬眸望向穆时,说道,
“以后被师门裡的人烦到,可以过来小住。酆都城裡有许多乐趣,你能掩藏住自身的阳气,可以在城裡好好玩乐一番。”
“你师叔们应当想不到你会躲来酆都……除瞭那个义师叔。”
“不用担心那个义师叔。”
穆时拿起茶杯,饮瞭口黄芪茶,道,
“他知道我避入酆都是为瞭偷闲,不仅不会出卖我,还会帮我打配合。”
鬼君抬头与穆时对视,道:
“他对你很好。”
他很快又低下头,说道:
“但却著实让我头疼。”
穆时笑眼望向鬼君,调侃道:
“怎么瞭?祝恒又做瞭什么擦著边挑衅你们酆都法规的事?和我说说,我帮你找他说理去。”
鬼君坦然地说道:
“这倒是没有,大约是怕我报複他,自从我归位后,整个天机阁都很老实。”
穆时握著茶杯,低低地笑瞭一声。
她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提起茶壶又倒瞭一杯茶,静静地等待著茶凉。
“所以……”她问,“君上还记著贺兰遥的仇吗?”
鬼君的手一顿,批改公务的笔停下,再动笔写完剩下的小半个字后,他就将毛笔搭在瞭砚台边,抬头静静地看著穆时。
他的眼眸太过黑沉,以至于穆时读不懂他的情绪。
鬼君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问道:
“你认为,我和贺兰遥是两个人吗?”
穆时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你一向秉持著‘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的观念,在你看来,我和贺兰遥是两个不同的人。”
鬼君声音低沉,
“可是,对我来说——我当瞭一百八十年的鬼君,又当瞭十八年贺兰遥,如今又当回鬼君。我既是鬼君,也是贺兰遥,自始至终,我都是我。”
“被算计得明明白白,那种感受至今印象深刻,若我会小憩、会睡觉,隻怕动辄就要梦回午夜。我不应该记仇吗?”
身为鬼君的他是他,那个失去瞭所有关于鬼君的记忆,以凡人的身份成长的他也是他。以贺兰遥的身份历劫时所经历的一切,他都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