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一听这语气不对,微微蹙眉问道:“爹怎么了?”
忠叔有些讶然地抬起头来,有点浑浊的目光在叶枫身上扫了一会便一拍额头叹气:“我怎么给忘了……”他叹了口气小声言道:“老爷这次气大了,卧床不起也有半月余了。”
叶枫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西门吹雪的眼,那眼底有些惶惑有些焦虑。
他不曾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无论是现实中的教育也好,藏剑山庄的教育也罢,都只是告诉叶枫,要做一个好人,要怀一颗君子之心。
然而此时此刻,倘若叶行远因着他的事就这样一病不起,那么叶枫的罪过可就大了。
生生误人寿数,要怎么才能偿清?
叶枫不敢当,他更不敢让西门吹雪和他一起担上这样的罪孽这样的轮回。
西门吹雪微微叹了口气,加紧了一些手指间的力道淡淡言道:“无妨,若是府上允了,我便去看看。”
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医术高绝。只是这人不同于江湖中任何一个名医,是有钱都请不来的。
忠叔自然之道,只是此时连请这么个人,他都不敢冒险。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叶枫,忠叔几乎是老泪纵横地叹了口气:“二少爷,老奴怎么说呢,您可先去看看老爷罢。说到底,老爷也是为了二少爷你好。”
叶枫自然明白,纵使没有养育之恩,没有血脉相连,甚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曾有过真正的亲情连结,然而那些关切终究是真的。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么多温暖也永远不是假的。
微微颔首,叶枫便提步往居远楼去。居远楼与往日亦是没有半点差别,松柏茂密,看起来森严肃穆得很。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松开西门吹雪和芽芽的手指,直到走到了居远楼卧房门前。
来来回回的小丫鬟,是他从来不曾在叶行远这固然喜静的人这里看到过的,中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清冷与凄凉。
叶枫微微一怔,然后慢慢松开了西门吹雪的手指,目光有些歉意地示意二人在这里等一会,然后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着的咳嗽声,紧接着是沙哑却依旧不改威严的一声——
“叶枫,进来罢。”
与此同时,是一个盖碗摔到地上的声音。
与尔同销万古愁
听到盖碗砸到地上的声音,叶枫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下意识摸了摸芽芽的发顶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小丫头,然后抬起头来平静地对西门吹雪言道,“带上芽芽出去等我,可好,”
西门吹雪看了叶枫一会,然后微微蹙眉颔首,“好。”
叶枫便释然地笑了,看着二人离开,方才沉住步子走了进去。
饶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叶枫依然被看到的情景微微一惊,叶行远并没有躺在床上,相反他正襟危坐在主位上,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面前的叶枫,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与忿然,伸出手去指着面前的空地冷声道:“跪下。”
他的声音很凉很凉,几乎让叶枫微微一怔。
然而叶枫却并没有动,他只是极为平静看了叶行远一会,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抱歉,父亲。”
叶行远没有想到叶枫此时居然还在反抗,眉头微微蹙起,用手中的盖碗狠狠敲了一下桌子,那神色已经有些厌弃了:“你可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抖:“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混账事?”
叶枫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低声言道:“父亲,孩儿一直以为,追寻自己想要的,是父亲一直想要教会孩儿的道理。”
叶行远的手微微有些抖起来,几次想端住那盖碗茶也没能端住,最后竟是唰地又一次摔落在地上,他狠命地咳出来,那声音里已是带着尖锐的啸声,听起来有些吓人。几次几回,他似乎想要缓过来一点却也没能做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抖着手试图去够那桌上的一个大碗。叶枫心底焦虑却也只能拿过那海碗给叶行远慢慢喂了一口水,放下碗去便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跪下说话。”叶行远喘足了气,方才看向自己这个素来沉稳的二儿子。
叶枫看了叶行远良久,却是终究没有动。跪天跪地跪父母,这都无妨,只是叶行远终究不是他叶枫的父亲,这一跪,叶枫做不到。
叶行远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人,叶枫蹲着,看起来亦是沉稳端庄的模样——
是这个儿子在武林大会上给叶氏山庄赚够了面子,一雪前耻,太乙山庄一朝没落,想必也有这个小儿子的功劳,只是亦是这个儿子,在天下昭昭之间公然断袖,甚至不以为耻。
“叶氏山庄的祖训,你还记得多少?”叶行远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拍着桌子,用雪白的云袖捂住自己的嘴掩住那隐隐的血丝。
虽然很是不合时宜,然而叶枫却是差点笑出来……因为他是当真一点都不记得。
叶氏山庄的祖训什么的,显然系统没认为这是重要的事情,索性根本就提都没提过,当然这话现下是死都不能和叶行远说的,于是叶枫只好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叹了口气:“抱歉父亲。”
叶行远死死盯着叶枫看了一会,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你现在这样,要我有何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这话却是不详之意了,叶枫神色微微一凛,然后下意识抬起头来:“爹,您让西门给您看看……”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叶行远这倔脾气立时就犯了,一个盖碗狠狠摔到地上:“别提他!本以为是个君子,可不曾想过竟会是……会是……”到底是曾经的书香门第,叶行远再气不过,却也说不出什么真正侮辱人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