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非常悲剧,唯一的借口也跟着没了。
就这么自娱自乐地往前走了好一段时日,因着没人打岔倒是脚程极快,不多时便到了江边。
对过就是战场,李翊宸站到临时堆起来的一土坡上登高望远,毕竟这年头设备也不齐全,想要看到隔岸的光景也就只剩下这种简朴的手段。看了一会儿,他便将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啥也没看到。
邓子龙站在一旁负着双手看旁边这位年轻的将军,他对于这人还是有所耳闻的,将门之后么,一般来说都是傲气的不行的。
然而此刻这么一看,这人眉梢微敛的样子当真是挺嚇人。
邓子龙算是一员老将,在古稀年岁因着这场大仗被皇上临时调了过来担当副总兵,依礼李翊宸应是叫这人一声将军。
李翊宸这人素来军机严明,对邓子龙也是打心底恭敬有加,奈何面上总是一副冷淡淡的模样,邓子龙看着这一帮年轻将领只觉想要叹气:“怎么样?”
这距离是看不到什么的,然而大多数新一批被调来的人都会自顾自说一些好高骛远的见解,也包括那个先到一步的南王世子。邓子龙其实挺好奇这人要说点什么。
李翊宸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呼了出来:“将军,老实说这距离没看出什么,”他这句话说完便将手中的地图摊开,在上面用手指点了一下:“这是之前挚友画的一张地理图,臣不才,只在路上琢磨了一二,如若将军有空,还想讨教一番。”
邓子龙的目光在那画的密密麻麻的宣纸上掠过,眉眼之间的光芒便盛了一点,挥挥手示意下去。
李翊宸心底微微一喜,知道这是有门了,叶孤城画的精致地图居功甚伟。
到了屋里,邓子龙坐在了主位上,便抬起头来看了李翊宸一眼:“你说。”
李翊宸先给邓子龙恭恭敬敬奉了一杯茶,继而站在一旁言道:“禀报将军,现下倭寇已占领朝鲜国全境,私以为朝鲜国危在旦夕。这个时候若是贸然启动海师,想必于我们是不利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对日本国军队步步紧追,继而以合围之势歼敌。”
邓子龙沉吟了一会,便开口问道:“你知道那倭寇军队有多少?”
“水师九千,陆上九军共十五万,另有预备军十万五千,”李翊宸稳稳答道,边示意那张地图道:“臣以为,水师暂不足为惧,若是集中于一点突破并不是难事,倒是陆上方才应是作战的重点。”
这一回邓子龙捋着自己微长的胡须缓缓笑了,整个人向后靠在椅子上,枯瘦的指头在那地图上点了点问道:“最前线有两万人守着,分了三个关卡,我若要你强行突破,你要多少人?”
李翊宸思索了一会儿,将那地图翻了个面,面上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笑道:“五千。”
那背面满满都是战略战术,李翊宸想了想,便这样恳切说道:“纸上谈兵终觉浅,臣却不敢以兵士性命为赌,愿请将军指点。”
邓子龙盯着李翊宸看了一会儿,最终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少年将军已是极为少见了。
一般来说大多数的少年郎都是勇猛有余但经验不足,凡事多冒进,很少能思虑周全。而更多的时候,这些少年将军都比较刚愎自用,容不得老将说上些什么,只要人家说一句“不”字就梗起脖子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像是李翊宸这样的,倒还真是难能可贵的。
邓子龙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伸手颤巍巍地拍了拍李翊宸的肩膀:“去营里看看。”
李翊宸心知肚明这便算是一种认可了,心底乐开了花,赶忙客客气气地迎着这老爷子出去。
万历帝的军营李翊宸是第一次来,这回皇帝为了救自己的藩属国可算是撑足了面子,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兵了,前几回不只是因为内讧还是情敌,总之是折损了不少,过了个江差点全给折在里面。暴君的膝下宠妃邓子龙心知前番折损了那么多兵力,最大的原因便是知情有误,明明以为倭寇是数千人,过去才发现敌军根本就是万余,这么一个比例,就算是天兵空降想必也是在劫难逃,他想到这里便问道:“军情的事,少将军还算是费心了。”
李翊宸微微一笑:“这些时日关注了些,还要多谢将军照拂。”他只字没提自己都是从史书上看的,现下看到这些早就淹没在历史长河里面的人实实在在在自己面前还是当真唏嘘。
邓子龙没再说话,他只是引着李翊宸一起到了军营,便听邓子龙徐徐道来:“这一回集合大军,惟愿一举击溃倭寇,免留后患。”
李翊宸只见放眼望去,处处都是带甲兵士,心底那一腔热血霎时便澎湃起来,邓子龙见了便微微一笑拍了拍李翊宸宽厚的肩膀:“去吧。”
李翊宸特别想行个军礼,想到也不知道当时的人怎么行军礼便立马抱了抱拳马不停蹄地跑了。
邓子龙看着青年飞奔而去的身影,不知为何眼底竟是透出几分唏嘘来,他将目光垂了下去对旁边的钟俞说道:“把骑兵带过来。”
钟俞领命而去。
不多时就见李翊宸又回来了,一身巍巍铠甲乌黑锃亮,带出几分慑人的意味,头顶的帽子则更是夸张,鞭梢朝天威吓意味极重,他穿上这身衣服,立时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邓子龙看着便只捋了捋胡须,郎笑一声:“这衣服好,能显出我大明将士威严之势,”他朝前面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去吧,你的队伍。”
李翊宸看着旁边钟俞牵来的马,眼底微微一凛:“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