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幻觉?近来的幻觉有些过于真实了。洛银只是浅眠,她并未睡着,谢屿川动时她便发现了这回不是墨安,听到了他紊乱鼓动的心跳声,所以她才会拍着他的心口安抚,屋外风雪很大,这夜还未过去,不必此刻清醒。但谢屿川朝她看过来,没有睡着,也没有动。洛银慢慢睁开眼,对上了那双漆黑的视线后,她浅浅一笑,手掌从他的心口移到了他的脸上,越看越是心有不忍:“都瘦到脱相了。”她的手指很软,也很烫。谢屿川的脸在被她触碰的那一瞬,随着她指尖游移的地方,一寸寸燃起了温度。心跳越来越快,此刻他连眼都不舍得眨了。这幻觉未免太过美好。美好到他怕自己的呼吸稍微粗了一丝,便会将一切旖旎全都吹散,他舍不得失去,所以不舍得眨眼。洛银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眼皮,便是这样谢屿川也不肯眨眼,他眼眶微红,像是随时都能落泪似的。洛银见他嘴唇动了动,一丝声音也没泄出来,单是瞧他那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我不是幻觉。”洛银抚摸他鬓角的发丝,轻声细语:“我没有死。”谢屿川显然不信,他的眼神中有些恍惚和质疑,又因为洛银这一句话,惶恐自己陷入了墨安所设的幻境,若他一直沉沦下去,那一百零三条人命便杀不了了。若杀不了人,便没有天谴,天谴不来,他又如何和墨安一道死去?“不信,你眨一眨眼,看看我还在不在?”洛银说完,便用手盖住了他的眼,下一瞬谢屿川便用力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眼前挪开。便是幻觉,他也想多看她几眼,此刻的幻觉是最清晰的,就连指腹下的感知也是如此强烈鲜明。“傻狗。”洛银见他不说话,无奈倾身过去,她翻趴在谢屿川的胸前,又顾忌他此刻太瘦,怕他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手肘还是撑在了床头的软枕上。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谢屿川愣怔住,扑面而来的冷梅清香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浓,可伏在他上方的人呼出来的气息却是温热的,滚烫地喷洒在他的脸上。她的发丝扫过了他的脸颊,与他枕上的发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谢屿川松懈了,抓着洛银的手也卸了力,又被洛银反握,她带着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从她的眉眼到鼻梁。谢屿川几乎要沉迷进去,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我脏……”他杀了很多人,一千多条人命。妖一旦杀过人,身上的杀戮和血腥味就永远存在,即便他如今洗得干干净净,也不代表那些血不存在。便是幻觉,他又怎舍得用杀过这么多条人命的手,去触碰洛银?“不脏。”洛银蹙眉,有些不满他的惶惶不安,谢屿川的那双眼在看向她时,曾比漫天星河还要璀璨,无需这般躲藏。洛银抓紧他的手,不让他挣脱,又将他的手从自己的鼻梁滑下,落在唇上。樱唇轻启,贝齿微露,洛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谢屿川的手指,她认真对对方道:“你看,一点也不脏。”她的屿川是她一点一点清洗干净的,怎么会脏?谢屿川的心跳愈发地紊乱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怀疑幻觉,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洛银。”他叫着洛银的名字,洛银便会应他。深夜的小屋内,不时传来深冬呼啸的寒风声,还有谢屿川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唤着洛银的名字。“是不是我记错了?”谢屿川的胸腔像是被温水填满,满到溢出,炙烫地浇灌着四肢百骸。是不是他记错了人数?实际上他已经杀够了一千九百人,他已经经历了天谴,已经死了,在死亡的虚无世界里再遇洛银,一尝夙愿?洛银无奈,她弹了一下谢屿川的额头,低声道:“看着我。”谢屿川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我们来说一个,只有你我知道,但墨安不知道的秘密。”洛银道:“以此证明,不是幻境,我真的还活着,好不好?”谢屿川讷讷地点头。洛银朝他浅笑,她撑着胳膊稍微离谢屿川远了些,身上散发出来的微弱金光渐渐变得有些耀眼。谢屿川看见她的发丝无风却飞扬,看见她的眉心似有一朵梅花痕一闪而过,一只金色的灵蝶于他的眼前飞去,再见洛银时,她周身萦绕着淡薄的纤云,天灵上也团着一抹柔光。“我是不是在很久之前,救过你?”洛银重新压在了他的身上,这回除去重量,像是一片轻纱,谢屿川却胸口发闷,呼吸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