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暗下决定,距离下一次再见谢屿川的时间一定不会拖长,只要天光之境复刻成功,她便会去妖界寻他,这是洛银对他的承诺。洛银在屋顶上吹了许久的风,目光不曾从谢屿川的身上挪开过,一个巡逻的修道士从另一边街道上空飞过,剑光扫过洛银的裙摆,她朝那边看去,好似与对方对上了视线,心知此地不能久留,便隐入了月色之中。巡逻的修道士见状心觉古怪,一个旋身落在了洛银方才所站的位置上,目光四扫,没见到周围有任何人,倒是一股清冽的花香传来,像是这个季节不存在的梅香。小客栈为妖界的族人在灵州所设,一百多年前便在此地,一直经营着小本买卖,与灵州附近的百姓也相处得友好,故而多年来也未曾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宋渊和无言将谢屿川带到此地后,便打算暂歇一段时间再上路。谢屿川的状态实在不太好,他身上的伤虽然愈合得差不多了,可心里的伤却是最难愈合的。宋渊还记得自己在灵州鸿山下小镇内找到谢屿川时他的模样,他坐在一个满是杂草废弃的马厩内,浑身是伤,像是刚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双手于地面抓出了一排血迹,也正是因为那妖气引得宋渊立刻发现他的所在。彼时谢屿川发丝凌乱,衣衫破烂不堪,双手颓废地捧着两样物件,一个是女子佩戴的金钗,还有一封草草写下的信,那信上盖了灵州所学灵力的印,除了谢屿川外无人能打开,便更能证明,这封信是谁留给他的。宋渊将小马厩外设下结界,独自站在结界外的角落,背对着年轻的妖王。在宋渊身后,无数妖气滚涌,谢屿川压抑的抽泣声逐渐转化为痛苦的哀嚎,他将那封盖有灵州灵力的信件撕碎,信件立刻化为粉末。蓝紫色的妖力几乎将这一片小镇的夜空照亮,宋渊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索性谢屿川发泄过后妖力不支倒地,让宋渊可以迅速善后。那处便是后来洛银去到的地方,她在那里寻到了一丝谢屿川残留的妖气,却不知妖气为何经过几个时辰还能被人发现。从那处小镇转移到这座小镇的客栈里,谢屿川醒后便一直沉默着,他不再抗拒宋渊和无言的靠近,只是总盯着手中的金簪看,一坐就是一整天,眼底无悲无喜,就像是行尸走肉。从清晨天刚亮时起,无言就看见他在院子里盯着金钗瞧了,现下他还是那般姿势,动也未动,没吃东西没喝水也没出声,可能在他的眼里并无宋渊和无言的存在,他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唯有想通了才能挣脱出来。谢屿川抚摸金钗的手指突然收紧,他猛然起身朝院子外远处看去。是冷梅清香,是洛银身上的味道!谢屿川的视线凝望夜色中的高楼,却见一名修道士站在远远的高楼飞檐上,手中长剑飞出,于天际闪过银光,又继续巡逻去了。谢屿川炙热的眼神在看见离开的修道士后立刻暗淡下来,他逐渐清醒,又勾起嘴角自嘲。怎么可能是洛银?她已经不要他了。在陆阳城,他亲眼看见洛银丢下他,他不死心后追来灵州鸿山下,拼了半条命才爬上了灵州的阶梯,重伤倒地后也不见她怜悯自己。谢屿川永远都记得他在马厩里醒来时看见的信,还有那一根断情的金钗。金钗是洛银佩戴在身上多年之物,从她在灵州雪山醒来时便戴在头上了,从未离身,谢屿川也曾帮她梳过发,亲吻时捧着她的后脑,也碰过簪子许多回,可从未想过今后的每一日他摸着簪子,回忆起的不再是和洛银的美好过去,而是抛弃。谢屿川慢慢抬起手,他的手指松开,云纹金钗断截,自马厩那日在他手里便是断的了,昔日情如断钗,不复相见。是他自作多情了,误以为洛银不在意他妖的身份,也应当不会在意他妖王之子的身份,其实他早该明白的,在旁人面前洛银向来顾及颜面,又怎会真的和一个妖走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永远不分开的誓言,皆是他自以为是的臆想。谢屿川心中的怨恨不受控制地扩散到四肢百骸,他只要回忆起和洛银共同经历过的一幕幕,便越是感到彻骨的冷意,好像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陷入了情爱的深渊,洛银是清醒地看着他弥足深陷、不能自拔,她再及时抽身,留他一个人于泥潭中挣扎,最后溺毙。她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否则那日闯山时她不会不现身。她也根本没打算见他。所以才把他随意丢在了小镇中膻臭的马厩里,生怕和他再扯上一丝关系,只留下一封可笑的诀别书,和一枚断了的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