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滑,他细长的眼睛睁大,脸上竟显露出一些兽类才有的愤怒表情,咬着后槽牙道:“祖宗,到底是谁?!我、不,坎精跟他没完!”严律才离开尧市几天,黄德柱之前那副混混模样就淡了许多。坎精这支儿还算是好管理族内关系比较简单的,这也是因为老棉平时管的到位,几乎事事都亲自上手打点,对黄德柱这样没爹没妈基本就在老堂街野着长大的也没真撒手不管,都捞到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教育庇护。黄德柱这帮小辈儿有能耐的不多,有老棉在,坎精们平日里基本也不怎么操心别的,这几天老棉出了事儿回不来,黄德柱等几个在族里吃得开些的妖勉强顶上,哪怕是有佘龙从旁协助也觉得力不从心,就更想老棉这个大家长了。没想到老棉倒是回来了,却基本算是搭上了半条命,哪怕是不用严律说明,黄德柱也看得出老棉的腿算是废了。老棉为了坎精和老堂街操心了一辈子,临老了竟然来了这么一遭,他这年纪弄不好就真没了。这长得跟圆皮球似的老头没成家没孩子,等于是把街上长起来的妖崽子都扒拉到身边儿当子侄那么对待,黄德柱虽然不着调,但他对老棉还是有感情的。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是恨了。“大胡之前电话里跟我说了,那劳什子山神是死了,但这事儿可不是它就能搞出来的!”黄德柱恨道,“没有快活丸之类的邪门东西,哪儿会有山神水,老棉又怎么会被寄生到了拔孽拔掉半条命的地步?我要把搞出这些脏事儿的人活剥了皮!”他一双小眼里布满血丝,眼眶发红,好像随时都要冲出去咬人。严律原本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拿下烟头,用已经看不太出反噬过的痕迹的手拍了拍黄德柱肩膀:“已经在查了,但这事儿你着急上火也帮不上什么正经忙。老棉的腿我没保下来,你跟族里交代好了轮流照顾,这段时间族里的事情就别让他再操闲心了。”黄德柱本来面色带恨,但肩膀头子挨了妖皇的几下轻拍,立即垮了下来,有点儿怯乎大妖的这种安慰,擦了把脸道:“祖宗,你跟老棉的交情我还不知道么?肯定是尽力保了的,我们坎精知道记恩,别的就不说了,我们这支儿你放心,要查什么族里的人手都撒的出去。”严律抬起头左右瞧了瞧,招手把缩在车后的林生叫来,按着他的头转向黄德柱:“这小孩儿虽然已经混得几乎没妖族血脉了,但毕竟也算是坎精这支儿的。我跟小龙说过了,老佘那边儿会帮着安排,同族的事儿你来安排。”有严律的知会,再加上同族之间先天的联系,黄德柱勉强分辨出林生身上坎精的气息,再瞧了一眼他手里抱着的骨灰盒,点点头应了下来。“我能去看老棉么?”林生小声问道。“行。”严律重新咬上烟,想了想又转过头看了眼薛清极,对黄德柱道,“下边儿备的齐全吗?顺道让他在这儿换个药。”薛清极正侧身低声与隋辨交谈,隋辨的表情有些茫然困惑,挠着后脑勺似乎是在思考。严律没来得及听清薛清极说的话,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薛清极便已经闭了嘴,直起身来冲他微微一笑。黄德柱倒是答得很快:“本来就是当医院用的,啥都齐整。刚好最近……算了,咱们下去再说。”隋辨和董鹿都是仙门的人,这会儿按理说算是外人,但俩人跟老棉的关系都不错,眼巴巴地看着严律,脚步挪都不带挪的,显然是也想下去。
“你俩跟着,回去也好跟你们老太太说清楚,”严律不在意地摆摆手,“其他的就各回各家,嘴巴长得牢靠些。”随车来的几个医修哪儿敢有二话,钻进医疗车就跑了。黄德柱在前头带路,引着几人走进丧葬用品店。这店建在极偏僻的小过道内,总觉得阴气浓重阴风阵阵,门外堆放着黄纸元宝,人走过一抬眼就能瞧见脏兮兮的玻璃门内紧贴着一个红脸蛋的纸人,恨不得看一眼就绕八百米走,平时压根没什么人来。店内的杂物和货品也摆放杂乱,面色蜡黄的店员悄无声息地从一堆刚叠好的金元宝里站起身,声音像是飘出来的似的:“仙门的也要下去?”他起身和说话都带着点儿鬼气儿,把隋辨吓了一跳。隋家也是有经营殡葬生意的,看这些“同行”多少带点儿挑剔,嘀咕道:“严哥,你这得换个有点阳气儿的人招待啊。地方偏,东西杂,店员还吓人,这还怎么做生意……”被董鹿捅咕了一下腰,这才赶紧住嘴。“没事儿,都是熟人。”胡旭杰替严律开了口,“开门。”那店员走路的动静也很小,像是飘着似地从元宝堆里走出来,飘着走到身后隔间半掩的门前。没有完全关上的门中可以瞧见里头堆满的黄纸和花圈,他把门拉上,一只手从宽大的袖口下伸出——那并不能算是手,而是一只鼠类的爪子,细长的指尖塞进了门上的锁孔中转了转。听得“咔嚓”一声响,店员才转过头来对几人点点头:“最近住院的妖有些多,仙门的来了别乱走。”难怪妖族并不怎么介意仙门的人知道这处隐蔽地方,因为知道了也没用,这地方和六峰老年俱乐部一样,没有妖族领路,外人压根进不去。门后的房间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铁皮房,几人一走进去,店员就跟生怕几人逃跑似地迅速关上门。董鹿和隋辨头回来老堂街这些隐蔽的地方,好奇地左右打量,林生更是没见过这些,紧紧抱着奶奶的骨灰盒不敢乱动。薛清极不大爱跟人接触,一进来就自觉地踱到角落站定,严律在门口按灭烟头跟上去,站在他身边儿把其他后进来的人隔开。直到这“铁皮房”开始动了,董鹿等人才知道这地方原来是个电梯。黄德柱解释:“这地方是坎精、嗥嗥和虺族一起组建的小医院,主要就是用来治疗因为灵力问题导致先天畸形的妖。有点儿简陋也没办法,这地方早几十年就建起来了,老堂街上很多没爹妈的孩子都是在这地方治病拿药的。”那边儿几个小辈儿嘀嘀咕咕,严律也没打断,转而低声用古语问道:“你刚才跟隋辨说什么呢?我看那小孩儿都让你给说迷糊了,这孩子实心眼儿,你别老坑他。”“问了些事情而已,”薛清极无奈道,“他也已有二十来岁了,人族到了这年纪,哪里还算是孩子,早该独当一面了。”哪怕是二百岁,在严律眼里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但这话说出来某人必定又要不乐意,妖皇竟然学会了把这话给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