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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都恐惧死亡,即便某些看似看淡世间一切的人,只要能活着,他们便不想死。当死亡来临时,他们都会为了保命做一些事情。
番薯不想死在战乱灾荒之中,所以求李尘教他一式剑法。
蝶舞和李尘惹了高家少爷,虽说蝶舞和李尘不怕,风雨阁的人却必定会麻烦,所以李尘决定做些什么。
夜又来临,月又悬空,静谧无声,琴声在此时骤起。
大秦很多地域都响起过这样的琴声,听过的人说,琴声起时,众人便似看到一条通天的瀑布,又似一幅花满天地的恬静画面,壮阔与柔美这两种极端的结合折合成这样不似世间发出的琴音。
这琴音本就不是世间该有的琴音,因为被弹得琴是一把世外的琴,弹琴的是一只洁白晶莹臻至完美的手,那是蝶舞的手。
那是杀人的手。
以往琴音起时,血光必定出现,今夜的琴音已经出现,今夜的血还有多远?
想来应该不远,蝶舞漠然的弹着面前的铁琴,道力随着琴音笼罩着高府。
琴音走在哪里,道力便走在哪里。
今夜的血光依旧没有出现,因为蝶舞的琴音被挡住了。
挡得住世外琴音的人,当然是世外之人,无论现在如何,曾经也总归是世外之人,
那人站在高升身前。
高升面色苍白如一张薄纸,没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一对乡下夫妻竟是曾祖父出手才能挡得住的人。
那人便是高升的曾祖父,他曾经是世外凌云渡的人,现在是高家站在岚安百年不倒的真正原因。
当年在凌云渡接了师门任务下山却不曾想在岚安遇到一个令自己不愿再上山的女子,于是他躲在岚安再不去凌云渡,并为自己取了高安这个在世内的名字。
高安的修为比蝶舞高上很多,甚至比李尘还要高,他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愿意出手,是因为他不知道蝶舞是不是凌云渡来找自己的人,如果是,那么蝶舞必定还有帮手在她身旁,自己即便杀得了蝶舞也没有把握杀得了蝶舞带来的帮手。
所以他放出神识,仔细地看着自己神识所能达到的每一个角落。
高安在确定蝶舞身旁并没有其他修道者之后终于出手,他只绵绵的拍出一掌,一道非修道者看不到的掌风循着诡异的轨迹穿过墙体穿过宅门轰向蝶舞。
有血划过唇角滴在琴上,蝶舞看着琴身上的血,这是自己修道以来第一次受伤,方才的掌风也是自己唯一能挡得下的一掌,如果再来一掌,自己必定是挡不住的。
李尘曾经说过,明知道挡不住还要挡的人是蠢货,蝶舞不是蠢货,或者在李尘眼里不是蠢货,所以蝶舞抱起琴决定逃。
高安已经发出了第二掌,这一掌并不是第一掌,这一掌是看得见的,高升看着眼睛突然出现的那一掌,甚至连掌纹都无比清晰的手掌,在心底对高安更加崇敬。
因为强,所以崇敬,世间人大都是如此。或者,世外也是如此。
那一只手掌并没有穿透墙体,而是轰破墙体,轰破宅门,飞驰向已经逃走的蝶舞,蝶舞的速度很快,只是再快也不会有脱离人控制的那一只似假非假,似真非真的手掌快。
从蝶舞弹琴的那一刻起,远处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便有一个孩子在观看,是那个叫番薯的孩子。
掌风将要追到蝶舞,番薯不知对谁说,或者是对自己说:“虽然我明白世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大侠,但是我想要做一做。”
大侠是什么?没人知道,但至少有恩必报。蝶舞救过番薯的命,番薯便决定出去救蝶舞一命,即便自己会死。
番薯冲出去对上那道掌风。
番薯被叶孤成教过一剑,已经算的上是一个武林高手,如今他对着的那道掌风却不是武林可以对抗的。
番薯手里刚买来不到两个时辰的铁剑被刹那间拍碎,番薯的最后一刻的念头便是关于这样一把剑,他想:我花了那么多银子买来的剑居然是假的,十几天的伙食没了。
没人知道人死的前一刻究竟会想些什么,其实很简单,并不关于生死,只关于生活。
番薯终究没能让掌风慢上一丝一毫,李尘依旧没有来,所以那道掌风到了蝶舞的身上。
蝶舞终究要比番薯强上很多,所以她没有死,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番薯。
身上当然很疼,更疼的,蝶舞却不知道在哪里,世间最痛的痛,本就是无形的。
从蝶舞的孩子的死那一刻起,蝶舞便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在乎什么,李尘?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