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眼睫微微颤动,五指紧紧扣着保温杯,指尖泛起青白色。“你是武林高手,你让他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你就要负责给他治,别人没有这个本事。”罗凯抬手拍了拍宣兆肩膀,“我得走了,赶着约会呢。”宣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罗凯笑了笑:“放心,我会治好他的。”罗凯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潇洒地走了,没走出去几步又转头和宣兆说:“挂号费我交的,你报销一下,我家里管我零花钱管得严,我还要给我女朋友买口红。”宣兆哭笑不得地点了下头。接了水回到病房,岑柏言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宣兆看了药单,医院开的药里有安眠成分,接下来几天岑柏言有的睡了。岑柏言嘴唇发白,宣兆倒出小半杯温水到一次性水杯里,用棉棒蘸了水,俯身仔细地点拭岑柏言皲裂的双唇;接着,他缓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再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安神药包,轻轻放到岑柏言的枕边。做完这些,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凝视岑柏言的脸。厚实的窗帘将光线隔绝在外,室内昏暗且沉寂。宣兆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岑柏言了。他们在那个小屋相拥入眠的无数个夜里,岑柏言抱他抱的很紧。宣兆独居惯了,一开始极其不习惯如此亲密的相处距离,好几次都悄悄地往床边挪,想要离岑柏言远一些,但岑柏言即使睡着了占有欲依旧无比灵敏,总是能够无知无觉地靠过来,坚实有力的手臂再次揽住宣兆。渐渐的,宣兆也习惯了有人在身侧一同入眠,并且在他因为伤痛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那些深夜,每每看着岑柏言的脸,疼痛就能够得以缓解。后来岑柏言不在了,宣兆还是习惯睡在床的右侧,留出左边半张床,睡前会和枕头说晚安,好像岑柏言没有离开过一样。只是自欺欺人的法子并不总是起作用,腿疾复发时宣兆疼的整夜睡不着,再也没有岑柏言抱着他为他轻揉膝盖,他像个饮鸩止渴的愚人,抱着岑柏言留下的外衣,咬着牙捱过仿佛永无止境的阵痛。而此刻,岑柏言近在咫尺,宣兆竟然生出了几分窃喜和不安——窃喜的是他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岑柏言,不安的是岑柏言随时都有可能醒来,然后再次用冷漠和无视将他推开。宣兆眼框微微一酸,眼底不受控地泛起湿意。以前在他枕边唾手可得的人,现在就连多看他几眼都成了一种奢望。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宣兆想,我和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是我一手造成的这一切,是我亲手把他推向悬崖,最后再将他推入深渊的。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宣兆眼前一片模糊,几乎要看不清床上的岑柏言。他抬手抹了抹双眼,睫毛和手背沾上了几分湿润,宣兆屏息倾身,无比认真地注视岑柏言。相比一年前,岑柏言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条愈发分明,让他从前身上青涩的少年气质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硬朗和锋利;他最近一定没睡好,眼底乌青明显,下巴上也有冒出的青茬但还是很英俊,就像宣兆第一次见到岑柏言那样,还是英俊。宣兆没有告诉岑柏言的是,惊雷酒吧那次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知道岑静香的儿子考取了海港大学,恰巧与他的学校离得很近。宣兆正苦于没有方法靠近岑静香,也许岑柏言会是一个突破口。除了酒吧外,他还盘下了海港大学附近的一间网吧、一家奶茶店、一处手机维修店面,处处都是他的棋盘,只等着岑柏言这颗棋子自投罗网。海港大学新生报道当天,各个学院都在操场边搭了棚子,设置了接待登记处。宣兆找到了建筑学院在的区域,八月底火气正旺,拖着大箱小箱的新生们雀跃不已地走进校园。然后,宣兆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岑柏言——那时候宣兆还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岑柏言,宣兆能注意到他,纯粹是他长得太好看了。男孩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黑色修身裤,一个双肩包一个行李箱,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期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两鬓的汗水照的晶莹发亮,笑容让宣兆觉得扎眼。后面有人喊“同学,你通知书掉了”,他闻声反手一摸背包侧边袋,放下箱子转身往回跑。男孩跑起来的时候上衣被风吹得鼓起,身姿矫健敏捷,宣兆眨眨眼,下意识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腿。——是我永远也没办法成为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