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声音在他耳朵里打架,耳鸣越来越强烈,岑柏言重重闭上双眼,仰头将后脑靠在冰冷的站牌上。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岑柏言心头一颤,疼的几乎要直不起腰。“我马上调动司机过来。”宣兆掏出手机,快速在通讯录里翻找起来。远处,开往学校的巴士缓缓驶来,岑柏言缓和了急促的呼吸,抬臂示意司机这站有人上车。“今天请假吧。”宣兆说,“你烧的很厉害。”岑柏言置若罔闻。巴士越来越近,岑柏言重新戴上帽子,宣兆抬手拦下他,语气难得的严厉:“岑柏言,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马上跟我去医院。”岑柏言闻言瞥了宣兆一眼,眼神嘲弄,仿佛宣兆说了什么让他无法理解的话。“宣兆,是你别再和我开玩笑了,我去不去医院、什么时候去医院用不着你管,”岑柏言说,“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宣兆眼神一暗,低声说:“那不去医院了,我陪你去校医室,开点药好不好?”“不需要,”岑柏言连出声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喘息着说,“真的不需要。”巴士到站,车门缓缓打开,岑柏言一条腿迈上车,宣兆弯腰拿起伞,跟在他身后。身体里那股火愈烧愈烈,岑柏言处在一片眩晕中,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宣兆的气息,他的潜意识在哀求道留下宣兆,想要宣兆。然而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出现,那种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的痛楚瞬间又席卷了全身。没有第二次了,岑柏言,你不能被同一个人践踏两次。岑柏言身形顿住,那把黑色雨伞从身后伸过来,遮住了岑柏言的头顶。——别来动摇我了,要么你就骗我到底,骗我一辈子,既然你已经不要过我一次了,就彻底不要再出现。岑柏言双唇紧抿,额角青筋根根突起,他再也压抑不住身体里的那团火,猛地转过身,夺过宣兆手里的拐棍,抬手一掷——“砰”!拐棍被扔出了十多米,落在了满是泥污的地上。宣兆怔愣住了。“别跟着我。”岑柏言表情凶狠,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他迈步进了车厢,司机向他打了个手势确认后,缓缓启动了巴士。手里的伞还维持着往前举的姿势,雨水打湿了宣兆的背包和后脑,水滴顺着脖颈流进了衣领,宣兆心口像开了一个大洞,零下五度的风穿梭而过,浑身都是凉飕飕的。过路人纷纷朝宣兆投来疑惑的目光,宣兆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收回雨伞,一瘸一拐地走向拐棍的位置,弯腰捡起深黑色长棍,用大衣下摆擦掉上面的水渍。没有了拐棍,他连路都走不好;没有了岑柏言,他在这个城市里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岑柏言在医务室简单拿了些药,午休时趴在教室桌上睡了会儿,醒过来后浑身发冷。他下午没有去图书馆,晚饭时间也没有去食堂,晚上甚至没有去公交站等车,而是在研究室的休息间凑活睡了一晚。只要不看见宣兆,就不会被他迷惑、被他动摇、被他牵动情绪。在研究室没日没夜地过了两天,岑柏言彻底不行了,趴在马桶上吐了一顿,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岑柏言勉强站起身体,打算去医院瞅瞅,正在穿外套,档案柜边一个女同学踮着脚拿材料,旁边一本大部头词典被连带着抽了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岑柏言眼疾手快地推开了她,千来页的大典“咣”砸在了岑柏言头顶,他脑子里“嗡”一声响,这两天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你也真够倒霉的,”罗凯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能被书砸喽,笑死个人。”岑柏言发着高烧,烧出了支气管炎,又被砸出了轻微脑震荡,确实挺倒霉。他正在吊着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索性闭目养神,不搭理幸灾乐祸的罗凯。罗凯剥了两个橘子,又啃了一个苹果,边笑话岑柏言边玩手机。“吵死了,”岑柏言嗓音嘶哑,“能不能滚。”“白眼狼,”罗凯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眼角瞥见匆匆赶来的人,眉梢一挑,“滚滚滚,我马上滚。”拐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岑柏言猛然睁开双眼,问罗凯:“你找他来的?”罗凯挠挠头:“我这不是没功夫照顾你吗?”“多此一举,”岑柏言愠怒,“我他妈要你管我了吗?你——”“你先走吧,辛苦了,”宣兆温和的嗓音插了进来,“这里有我。”罗凯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宣兆站在床边,拿起病历本扫了一眼,皱着眉说:“脑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