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聚精会神,一丝不苟,春晓见她那模样不由掩口笑道:“还不曾有什么事见你如此用心过,平日毛毛糙糙的也坐不住,如今真是要学做淑女了。”
菡萏笑眼偷看她,随即低头得意道:“绣得一对儿鸳鸯,好留来给姐姐和惊澜表公子做喜幛上垂的香囊。”
春晓脸上的笑意凝滞,心头咯噔一下。见菡萏巧笑着望她,难道她不知自己同昭怀这几年的情意缠绵,如何近来总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二夫人端了两碗冰糖荷叶莲子羹出来,似听到姐妹二人的对话,笑盈盈的打断说:“快来吃莲子羹,井水里激过,冰凉的。”
商姨娘用衣襟擦拭着湿手嗔怪道:“这个野丫头,说话从来是用脚趾思忖。”
自逃出京城,娘亲也被昭怀接来了凤州,母女团聚,她再也不必去想驸马府的愁烦。
只是想起爹爹明驸马就心中隐痛。
“晓儿,你爹爹来到锦州,你可曾见到?”二夫人提醒,春晓嘴角掠过苦笑,含了几分矫情,奚落道:“明春晓早就坠崖亡命,如今的春晓不再姓‘明’”
“痴丫头,这姓可还能随意改的?”母亲无奈叹气。
春晓就立在窗前,固执的背过身去,不知不觉中眼前朦胧。
“娘见过你爹爹了,驸马爷他,他苍老了许多。”哽咽的声音,二夫人劝道:“千百个不是,他也是你爹爹,去见见他,他心里最是疼惜你的。”
春晓就立在窗棂边,一点点的揪扯梅瓶中的一枝栀子花,洁白的花瓣片片从她手心落下。
“晓儿,你要固执到何时,你爹爹也有他的诸多无奈。”二夫人哭了摇头,伤痛欲绝。
菡萏却恨恨道;“负心汉,贪恋富贵娶个公主,这样的男人最是无能。”
“菡萏,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商姨娘羞愤道,伸手掐拧了菡萏的耳朵拖她离去骂着:“你如何就不长进?没个稳重的模样。”
昭怀来寻春晓时,春晓正在庭院中采集花蕊,玲珑剔透的秘色小罐,小银勺,一点点的收集杏黄色的花蕊。她眉目间含了淡淡的愁容,吹不散,轻叹连连。
“蜜蜂仙子,又来采蜜?”昭怀贴近她身后,压低一杈花团锦簇的枝桠,鼻子凑去嗅嗅深吸口气畅快道:“幽香沁人心脾,果然不差。”
春晓本是采了花蕊调胭脂,被他忽凑来逗趣几句,无可奈何道:“莫来惹人闲,且去房里稍候我吃盏茶,这便妥了。”
他偏是凑去她鬓边清嗅那朵巴掌大的绿牡丹。
“殿下,又胡闹了。”春晓嗔怪,昭怀哈哈的笑了一撩袍襟坐在石凳上。
春晓不尽意的瞟他一眼,不过一眼就惊得发现昭怀丝绦袢上结的一只翠竹丝编织的玉蝶。削成发丝般的翠竹皮,编绕而成一只蝴蝶可是费尽心力。她记得菡萏缠了她学这编织玉蝴蝶,几次手指被竹皮划破,鲜红的血珠渗出,令她心疼。
她缓缓走向昭怀,俯身去捧起那只编织精细却手法并不纯熟的玉蝴蝶,煞有介事问:“是菡萏编的?”
昭怀点头道:“她说这是凤州端午节辟邪之物。”
春晓点头,一股酸酸的滋味,却自嘲的一笑问:“是菡萏为你编得?”
昭怀展开袍袖低头看那垂在腰间的翠绿蝴蝶佩道:“表妹如何猜出的?”
“殿下,怕是菡萏她,心里喜欢上殿下。”春晓笑盈盈的提醒,昭怀却坐在石台上毫不犹豫道:“胡言乱语,杞人忧天,你何时也这般小妇人行径醋海翻波了?菡萏不过是个孩子,爱憎分明,心性使然,不必多想。”
见昭怀毫无戒备,春晓苦笑道:“女人的心细如针别,男人的心总在大业上便显得粗心大意许多。只是菡萏这丫头,怕也只我能看懂她的心思。”
苏全忠大步追来小院,高声嚷着:“殿下,这不是气人?如何的明驸马点了我的两千兵马去救益州之围,因何不让我老苏去请战。”
春晓扫一眼苏全忠,不过是鲁莽大汉,满脸络腮胡,气急败坏的样子。
昭怀折下一枝花在鼻边轻嗅,随口道:“你去出征?岂不是去送死。”
苏全忠不明究竟更是跺脚道:““怎么是我送死?区区一个益州,我看皇上也是虚张声势了。只怪那守将无能。”
昭怀一笑,摇头道:“你若带兵去救,那益州守将必活;明驸马爷若驰往相救,这守将必死无疑!”
在城阙兮
昭怀在小院踱步,时而负手仰头望了晴天絮云飞雀若有所思,时而低头苦笑叹气。苏全忠最受不得这种引而不发,含混不言的样子,绕了昭怀如影随形般迫不及待的问:“殿下,这是何意呀?我们的兵马交给了明驸马,皇上是何打算,因何不用我们锦州的人马去救援,一定要朝廷来的这些将领来领兵?虽说明驸马德高望重,可他毕竟是东宫的人。益州守将肖仁左又是国舅爷的亲信,若是他们从中做个手脚,吃亏的岂不是我们?”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昭怀垂了眼睑望他,令苏全忠心里满是迷惑。
昭怀手中的栀子花打在苏全忠宽大的额头上,呵呵笑了大步进殿。
苏全忠困惑不解求救般望了春晓低声问:“女学士,殿下在打什么偈语?”
春晓见昭怀的身影消逝在殿门,徐徐对苏全忠解释道:“《论语》中讲到,有人落井,就有人问夫子是否该跳下去救人?夫子回答:‘君子可以去井边救人,但不能自己也掉进去。人可以被欺骗,但不可被无理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