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只望了昭怀一笑,接过竹碗,书了一口,果然清爽润心。再喝时,那娃娃眨着眼乌溜溜的望他。
太宗再回头看昭怀,昭怀面容上没有丝毫骄矜之气,不像昔日咄咄逼人,居功自负,谦谦君子一般的举止沉稳,对答得体,反令太宗心里也有了几分奇怪。
一路走一路聊,太宗触景生情,望着汤汤的河水感叹:“若让太子见到一定赞不绝口,他最喜欢苦读些《水文志》之类的书,推敲古人如何治水。”太宗有意提到太子昭悦,话音里满是关爱,但目光紧紧锁向昭怀那平静的眸光。
昭怀端然一笑说:“锦州治水的事,昭怀曾同九弟书信争辩过,九弟也是恨不得插翅如飞过来锦州看看。”昭怀的答话不管是真是假,也是极其大气,这颇令太宗犯了寻思。
昭怀同太子昔日打得水火不容,同泰王昭恺也是明争暗斗,令人费劲脑汁,如今昭怀却对九弟昭悦格外友爱,这是为何?
“听说你身上的毒驱逐了,日后回京城多多辅佐太子。”太宗说。
昭怀的目光始终被父皇审视,他露出些怅憾,却依旧是缓声答道:“尽心辅佐太子是儿臣的本分,离京时,儿臣将昔日谢阁老教诲儿臣的一些前朝宫中治国典籍也送与了九弟研读。九弟有慧根,定不负父皇和朝中群臣众望。”
“你九弟就是性子也弱了些。”太宗说,“若是做一国储君,仁心是有的,就是少了些伐断的果敢。”打量了昭怀说着,在观察昭怀的应对。
“父皇以仁孝治天下,九弟是最合适的储君不过。宫里的兄弟们有九弟这样宅心仁厚的储君在位,性命无忧,多少安心许多。
昭怀的话很坦诚,只有小九昭悦即位,皇子们才有条活路。也难怪他昔日同太子和泰王争端不断,无非是为了活命。太宗不由犯了寻思。
昭怀咳嗽几声,身子似乎依旧有几分虚弱,但是面色还有几分红润,谈吐对答从容,只是话音慢了许多,过去言谈时那夸张的举动也少了许多,那手只是垂着,应答妥当。
“锦州这荒地野岭被你治理得颇见功效。朕回京定然另有封赏,这躬耕出的地你也不必再久留,随父皇回京去。”
突如其来的圣命,昭怀试探般答道:“父皇的旨意,儿臣不敢不从,只是儿臣的身子不宜回京城,气候不宜。”
太宗揣测着昭怀的心思,也不深究,只吩咐昭怀带路去视察堤坝和锦州的道路,官府的粮仓银库,也见到晒谷场上兵勇在操练。
“父皇,这些都不是兵勇,是民间服役的百姓,儿臣吩咐人将他们训练出来,人人会上沙场杀敌,太平时就安心农作,战乱时满城是兵,这样省去了不少费用资养军队,还让锦州没了吃闲饭的人。”
太宗不由一笑,记起了那查处随口啐痰不收规矩的百姓的红绸大娘们,笑得摇头。
一路行来,昭怀再没听父皇提起春晓的事,对他的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生疏和客套,仿佛一股无形的距离隔在父子之间,昭怀反更是不安。
逛了大半日,回到锦王府时,昭怀吩咐人速速为皇上备下上房,独自立在父皇面前时,昭怀垂头犹豫,几次欲言又止。
太宗用眼瞟他,故作糊涂,欲擒故纵。
“父皇,这锦州的荒野之地励精图治,在儿臣看来无非是另一局‘富贵棋’。越是残局儿臣越是动心,全神贯注的从头下到尾,过了关口回头看,无非是一局棋而已。下棋就迟早有厌倦之际,况且孩儿年岁渐长也不是昔日为了贪婪下棋躲去御花园铜亭几日不肯出来的顽童,要父皇动怒教训。即便是黑白之道,孩儿也不再如昔日那边上心,何况是眼下的盘盘棋局。”
太宗深吸一口气,怨怒道:“身为皇子,当以天下为重,一味的贪玩,还敢狡辩!”
父子僵持片刻,太宗闭目痛苦的摇头,缓缓语气说:“麟儿,不管你贪玩也罢,有心也罢,锦州之治,父皇看在眼里,朕心甚慰。民间养儿防老,朕如今为昭氏大业担忧,你九弟性格懦弱,辅佐君王,是你为人臣的本分。”
昭怀迟疑片刻,低了头说:“父皇在位一日,孩儿安敢不尽心竭力?只是他日父皇千秋之后,儿臣情愿随了父皇去伺候左右。国舅爷素来嫌怨孩儿,九弟同孩儿手足情深,但是若是进一步,反落个图谋不轨之嫌,难免日后身首异处,骨肉相残,望父皇体察孩儿的苦衷。”
“麟儿!”太宗心里无数要教训的话都被噎堵回腹中,昭怀的担忧不无道理,他强忍了心头刺痛,望着昭怀,换个话题道:“你的毒,如何驱除的?”
“疯爷爷,寻来一道士,冰川雪莲,调了什么秃鹰的尿。”昭怀撇撇嘴,牙关咬得咯咯的响,委屈道:“什么疯爷爷,拿了父皇来欺压孩儿,吃那鸟粪。毒是好了,如今见到那个颜色的糕点就要呕吐。”
一句话太宗哑然失笑,摸摸昭怀的面颊,果然比昔日胖了些,也有了些光泽。
“这三年不见,胖了些,也结识了许多。”太宗赞叹的拍拍他的肩头,“回京,也该是成婚的年龄了。你母妃为你物色了两位名门千金,色艺俱佳,待你回去挑选。”
这是极大的恩宠,皇子的婚姻多是皇上做主,何曾问过儿子们的心意。
昭怀愕然之余跪地叩首鼓起勇气禀告:“还求父皇成全了孩儿的美事。既是父皇有心成全,孩儿也不相瞒,孩儿心有所属,非她不娶。”
太宗好奇的问:“哦?说说看,谁哪位大臣家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