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修烧糊涂了,看着房檐上月光皎洁如瀑,又开始喃喃自语:“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他是顶天立地的战神,而自己却是见不得光的病秧子。虽说这只是他的逢场作戏,但这桩桩件件、字字句句并非刻意拿捏,或许他内心便期待着活成这种样子。可为什么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不能光明正大地属于迟修呢?:“主君,您受累了。”隋时被指派来无问居伺候迟修时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王了,他心思缜密,总是将情绪敛得很好,他机关算尽,也很会做买卖,总能以最小的补偿来换对方巨大的代价。他对天上地下的性命、事物都不屑一顾。毕竟你少司命定下的劫数他能改,上天给的造化他也能渡,是个自负的大人物。:“隋时,这一劫我看不清,也算不准,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你拿着我的令牌带着隋缘、隋意去找娄绪,她会妥善安置你们的。”说完,将手缓缓伸向炭炉,就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翻了翻手。不同于往日的从容端庄,他确实快不行了。春秋渡月伞,护君一世安。这是迟修和娄绪的暗号。他们曾经约定如有朝一日,遇到需要托付之事,便将伞带给对方,对方无论如何都要竭尽所能。:“还有,明晚让左使备好名录,来我房中一趟。还有巫咸,他也来。”左使和巫咸上一次共事还是老一任主君青何离世那天,也就是迟修出世那日。都说青何死得年轻,走的时候还不到三万岁,可见政绩卓然。而这一个更年轻,连两万岁都不到。对于鬼域来说,主君接二连三地英年早逝,是件大喜事。:“遵命。主君,您也早些休息。”隋时明白主君又何尝不是可怜人,他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亦不能叛逃自己的命运。寻常人可以选择生死,游走正邪之间,可以为前路摇摆,可主君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守着这个位子,苦心经营,履行使命。无形的镣铐从一开始就锁住了他的死穴,让他一辈子挣扎动弹不得……魔族境内。精神领袖有了,拥有零星的双子脉魔君也有了,安澜权杖重新择主,魔军也集结完毕,一切都很巧合地凑在了一起,万事俱备。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黎明……休与山如三月的飞絮一般轻飘飘地停在千里烟波之中,静若处子。山腰上系着一带惨白的雾气,翠碧的冈峦若隐若现。山间潦水消尽,寒潭清透,暮霭沉沉处烟云凝结生光,似有紫气东来,一派清润之气。目光下移,山麓地带可就不那么祥和了。数以万计的天兵天将皆披甲执锐,屏气凝神,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如今九曜星君缺了一个,只好由嘲风补上,梓潼则安坐在他背后。少司命为了做善事耗尽了一身修为,没法参战,只能同宛童元君一道待在半山腰上作壁上观。角落里有几个惫懒的小仙,正在偷偷地用脚掌撑地,揉动着脚踝,放松放松筋骨。还有几个站不住的人想挠挠背上的瘙痒,奈何盔甲太厚太紧,只能缩着脖子七扭八扭几下,实在难受。正在他们百无聊赖之时,平静的海面上传来了沉闷的鼓声,“咚——咚——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鼓点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有什么东西在极速靠近休与山!转眼之间,海风吹过,拨开重重云雾,露出了真面目。黑压压的魔界大军已经近在眼前,他们玄色的盔甲上烙着暗银色的祖巫图腾,露出的半截手臂上绣有魔族的修罗刺青,各个面带凶象,如吃人的恶煞一般。为首的是一位白衣女子,正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安澜权杖,看那不拘小节的样子,好像只是握了一截平平无奇的烧火棍而已。她身旁还跟着一架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位清秀冷峻的少年,少年的腿上躺着一柄刻有四角白鹿的长剑。朝歌和沉洲站在人群中相视一笑,心中窃喜,少灵犀能安然无恙便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归元扇没有白挨,断浪遗简没有白费。少灵犀徒手捏碎了一粒胡桃,从里面剥出了两粒完整的桃仁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见天族无人主事,就自作主张先开了口:“来都来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若诸位都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吧。本君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成为新的魔神,劳烦各位尽快拿出真本事来,好速战速决。”闻言,上仙们都是左顾右盼,不敢妄动。此时,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在人群中猝不及防地惊叫了一声“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