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桑踮着脚遥遥看了一眼那低头算卦的先生,觉得他的面相很有亲切感,比庭颂还要熟悉,好像是某位旧相识,让她忍不住想要凑过去说上几句话。她拉着庭颂挤进人群,下定了决心要算上一卦,排了许久才终于到了桌前。那先生依旧低垂着眼,不看来者,世外高人的行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姑娘可是算姻缘?”那人将龟甲和铜板摆放好,又拿纸符写写画画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倒也说不上,就想让您看看八字合不合。”这人还真神了!不闻不问、不看不听,就能算出来者何意。洛扶桑早将二人的生辰八字细细抄录备好,只需递过去等候先生给把把关了。庭颂失笑,她执意要来竟是为了这个。要是放在从前,她那样铁骨铮铮的人,绝不会表露出种小女儿家的心思。可那算命的神人既不要纸笺,也不言语,只是摆摆手示意站在后面的庭颂坐到他面前来。庭颂虽心有疑虑,揣着几分小心,但还是在洛扶桑殷切的注视下坐了下去。近距离一接触,庭颂才看到了他脸上有两道遮盖过的疤痕,一深一浅,一长一短,:“先生下颌处有两道不着痕迹的刀疤,这可不是正经人该有的伤口。”先生没有惊慌,而是坦言道:“儿时贪玩磕伤的,不碍事。公子请。”庭颂将信将疑地把手递了出去。那算命先生正襟危坐,猛然一抬眼与庭颂四目相对。他那双眼睛蓝汪汪的,生得极其通透澄澈,比深不见底的古井水还要幽邃,仿佛能洞穿眼前人的前世今生,一下子将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公子既有意问姻缘,心上人可在这里吗?”算命先生开口问了第一句话。:“……在。”庭颂像被抽去了精气一般,答得失魂落魄。洛扶桑只好东张西望来掩饰小姑娘害羞的小心思。:“她叫什么名字?”这是第二句。:“阿犀。”:“阿犀是谁?”紧接着是第三句。洛扶桑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眼里的期待退却,变成了不可思议的质问。憋着一股劲儿盯着庭颂的脸,看他究竟还要吐露些什么。:“……灵犀。”庭颂也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没有一点防备,这些字眼根本没经过脑子就自己从心底钻出来了。他所有的戒备在这双眼睛的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溃不成军。:“谁是灵犀?”这下轮到洛扶桑反问了。:“少……少……灵犀……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记忆里琐碎的片段纷至沓来、不断浮现出来,庭颂突然头痛欲裂,掀翻了算命先生的桌子,签筒里的签文散落一地。庭颂捂着耳朵拼命摇晃着头,嘴里还说着胡话。京市楚看势头不对,顺手将庭颂推进了旁边的护城河里,浑身上下都湿得透透的,他迷离的眼神才逐渐了恢复了正常。一回头,哪里还有什么算命的先生,那人早就趁乱溜走了。:“扶桑……我……”那一捧清水才让庭颂如梦初醒,他慌慌张张地从水里跑上岸,不管不顾地抱住洛扶桑,不知该作何解释。当然,也不能解释。:“京市楚,你家掌柜的身体不适,你把他扶回去好生伺候着,我先走一步。还有,日后若无他事,还是少见的好。”扶桑并没有回抱他,也没有挣脱,前一句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他的小厮要照顾好他,后一句便是撇清了二人之间的关系。这样疏离的语气他从前听过一次,那次当真是痛入骨髓,而后来也当真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拉扯之间,洛扶桑的手背碰着了一个冰冷的物件,是他日夜挂在腰间那串不会响的铃铛。她仔细摸了摸那铃铛的轮廓,好像明白了什么,笑得很牵强:“我和她长得像吗?她也有一串铃铛吧,她爱吃胡桃吗?该不会,她还会轧奚琴吧。”:“扶桑,你相信我一次,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是你,从来没有旁人。”庭颂有些慌乱,有些事他不能说出口,只能卑微地乞求她能相信自己这一次,可人一旦心生芥蒂,便是四匹马也拉不回来的。:“上苍闷的无趣,给了你我一段露水情缘,本就淡薄,如风如絮,如烟如尘,散了就散了。非要勉强到山崩水涸,也是无济于事。如今我只知道洛扶桑三个字里没有一个是你真心喜欢的……”洛扶桑说完,扯开庭颂箍在自己肩头的手,拉着汤圆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是,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才知道有情郎心里的人并非自己,一腔错付的痴情该是多可笑?那些词曲相和、耳鬓厮磨的儿女情长难道是逢场作戏吗?那这戏未免太过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