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她可以救,但不保证能救得活。而且就算活了,也不过是变成了丹灵,和草木、牲畜修成的低等精怪无甚区别。迟修见她一张小脸上泪迹斑斑,于心不忍,难得柔声细语道:“小娄,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和少老七的前缘未尽,莫忧心。”得他一句“莫忧心”便是天大的承诺了。娄绪回去时还在想:这人脸皮厚起来像个无赖,正经起来又像个兄长,特别是在他每次唤她“小娄”的时候,格外亲切。要不是她是天生的阎王,无亲无故,都怀疑迟修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日曜石入夜后,一青衣男子轻松地突破了太微垣的宵禁阵法,来到了一九殿。原泱看着来者,淡然道:“东海如何了?”男子躬身说道:“回禀尊神,肯悬崖勒马的仙者我都重新关押回去了,执迷不悟的仙者我已经悉数解决掉了,断浪遗简已修补好,整片海域风平浪静。”男子抬头,露出了清癯俊秀的脸庞。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少灵犀一直带在身边的小侍从——吾又!在鹿鸣试前,东海之壑便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原泱派沉洲前去查看,只说是涨潮时节,浪花激荡,将水幕撞出了些坑坑洼洼。可原泱总觉得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着意搬移了千尺浪过去以防万一。在辑思大会前夕,裂纹陡然增多,像是被一记重拳打在上面一样,满是凹陷。原泱便瞒着少灵犀,叫走了吾又,让他去看守东海,以备不虞。今日少炎来犯,果然放出了东海之壑的堕仙,正好应证了之前的种种凶兆。从前伯遇惊讶于吾又是焚和五脉的魔,如今看来,他的实力远远不止展现出来的那样浅薄。能单挑众神,斩杀堕仙,修补镇海圣器,他的身份扑朔迷离……吾又似有顾虑,继而问道:“尊神,主子她……”原泱的桌案上放着一页崭新的白纸,上面用朱笔写了两个大字,他指着纸页上的字对吾又轻言细语道:“她无碍。你回去之后替我盯着这个人。”:“他?!”吾又不敢相信。原泱补充道:“少炎并非天族尊神,何来浮生一梦?我便猜测他所看到的是‘蛊惑梦魇’。”吾又问道:“蛊惑梦魇?”原泱又解释道:“在天师的记忆中,此梦魇能让人对梦幻泡影深信不疑,它能把预言描绘成既定的事实。心智不坚定之人便会身陷囹圄,无法自拔。这对少炎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笃定灵犀能助他完成宏图霸业。而我通过静影沉璧看见,给他梦魇指示的正是此人。”原泱至今回想起那一幕,仍觉得记忆犹新,那样阴鸷的神色,那样轻率的语气,:“我与他在紫微垣东南角有过一面之缘,他曾问我‘头顶三尺有神明,那地下三千尺真的有魔鬼吗?’,暗指魔神埋骨之地并非在地下,而是在别处。他既知晓此事,就绝不是单纯的局外人。如今时机未到,他必定不会在此时轻举妄动,但事无绝对,还是小心为上。”:“是,谨遵法旨。”吾又追随尊神多年,不得不佩服尊神的格局,他今天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他的考虑是最周全的。再微小的细节都逃不出他的法眼。心里装着九州四界就已经够累了,上天还是要给他使绊子,该有的劫数一个都不缺。少灵犀能平安降生在九州,除了娄绪的通融之外,还要仰仗禹农那支“化腐朽为神奇”的御笔。他瞒天过海,用一世生死劫换掉了另一个可怕的劫数,这样才算对等,才能圆满。这期间,为了不干涉到其他人的既定命谱,他修改得小心翼翼,看似一个小转折却也颇费周章。原泱为了酬谢他的义举,决定在悬镜湖设宴款待。而禹农熬了好几个昼夜才终于圆完这个谎,抽了空来吃顿便饭。原泱等了许久,禹农是扶着老腰来的。:“听闻宛童元君昨日上午便前往岩积山采药了,要后日才会回来,少司命不该这个时候腰酸吧。”禹农知道他是故意想歪的:“您就别调侃我了。我这前脚刚写完,天玑的仙侍后脚就来了,这不刚去是非台领完三鞭就赶来找你了嘛。”:“三鞭?天玑用的不是万木藤条吗?”:“前段时间长玺出事了,她的折腰鞭又不认主,就直接充公了,天玑就用这鞭子换掉了老旧的万木藤条。”:“那少司命这是触犯的哪条啊?”:“《神律》第八百一十条:少司命,应遵循天意,秉笔直书,对己清正,对人公正。不得偷天换日,逆天改命。这条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我从前就有预感,迟早有一天我会栽在这条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