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风袭玉在里面扬声喊。
江在水推开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门上有没有隔音符——没有,那八成是他们就等着她杀个回马枪呢。
没能成功耍到两只神兽,江在水颇感遗憾。
几人对面坐了,江在水手往桌面上一支,托着下巴打量一圈,惊觉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上次他们齐聚一堂摆出这种架势,她还刚出那个桃花源似的跃玄观,心里揣着对雍都城的好奇与幻想,却又被渡城的一张“悬赏”绊住了脚,意外扯出了一滩污泥。
那是她第一次触及到这个世界隐秘的过去。
当时江在水提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海宫珠的,在当场就得到了解答;第二个问题风袭玉要她自己问海宫神,到现在才见个眉目;第三个问题她隐约猜出来些,却也没必要再验证了。[1]
如今傻兮兮的横公鱼成了不知根底的“神”,带着个将散未散的魂魄留在了渡城,她却在一个个谜题中越陷越深,仿佛世界成了一张网,龙、凤凰、爹娘、师父、甚至友人,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段线,她在网里挣扎着想找到被缠绕裹挟的真相,最后发现自己手中也多了一根丝线。
但她离那个茧还远。
“我们谈谈吧。”她最终说。
每次这种对峙的局面好像都是江在水先开场,游与明直接被她拽过来凑人头撑场子,暂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怕毁了她的气场,谨慎地没有接话。
对面一龙一凤都没吭声,江在水知道他们习惯私下传音讨论,也不催。
片刻,祝江临有些无奈道:“小友,许多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是吗。”江在水低声问,“你不记得山川法与【领域】的关系,不记得自己的‘漏洞’,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可你身为神兽的感知总还在吧?‘山川法被人动了’,什么叫‘动了’?被砸了个豁口还是削薄了一层?动它的人现在在什么方位?龙神大人,你是真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风袭玉作为刚见过山川法并且清楚记得其形貌的一员,非常想说山川法是个“规则”阵法而不是个有实体的大罩子,但他毕竟保留了点眼力劲,安静如鸡地坐在一边没插话。
他不插话,祝江临就得自己答题,龙神大人边给他传音边顶着大小姐的怨念道:“虽然龙宫那一套是我编出来的,但我的确是被不知谁封印了大部分修为,包括感知能力与神格——不然怎么会连龙塔都进不去?”
江在水被糊弄惯了,对他这套解释半个字都没信:“谁知道你后来进没进去,反正龙塔就在那里,你随时可以去探。”
祝江临属实冤枉,但他信用值太低,证明自己“没有”可比证明自己“有”难多了,这神兽之首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愕然发现他还真是洗不清。
祝江临无法,只得将手里的扇子一歪,照着充当缩头乌龟的杂毛鸟砸了下去。
风袭玉凭空挨了他一记打,痛倒是没多痛,但也知道再缩下去就要失去一个盟友了,只好站了出来:“江儿啊,山川法这事祝江临确实是不知情,你想,他总不至于连我一起瞒吧。”
江在水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显是“怎么不能”四个大字。
“风老板既然这么说,”她道,“你当是知情了?山川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这就是风袭玉装聋作哑不敢吭声的原因了:祝江临还能用“不记得”当挡箭牌,但他不仅记得,还同时藏着一堆不能抖出来的事呢。
他头疼地灌了口凉茶,干脆半敞开天窗道:“你非得知道这个干什么?”
“不是你们在吊着我们吗。”江在水用陈述的语气淡淡道。
“我爹娘关了我十七年,见了龙子,才把我放出观上京城;青风堂那套游历的规矩立了千年,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如今急着施行;在渡城时你什么都知道,不骗我不瞒我,就是要我去问没个影的‘海宫神’;龙塔里有东西,你们带着我去探,却又不告诉我其中牵连;就连【灵知】与白泽残魂的现世始末,都要拐着弯让我去摘星阁问。”
她一口气把疑问倒了个干净,觉得呼吸都畅快了。
“我就是不明白。”江在水吸了下鼻子,“到底有什么可瞒着我的?你们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说呢?”
我们明明不是敌人,为什么非要防贼一样相互防备,为什么非要我一点点东拼西凑地寻找线索,为什么永远把我当个不经事的小孩,遮遮掩掩地骗着我往前走?
屋里寂静一片。
江在水接过游与明递过来的温好的茶,捧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抿,眼眶带了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