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是悔,入了这宫墙。外头一时风雨大作,闪电一打,正劈在院中那棵古槐树上。整棵树轰然倒落下来,攀缘其上的凌霄藤蔓终究承受不住,整个地垂落下来,连同蜿蜒在墙的,也终究受了牵连,陷于泥淖。原本鲜嫩娇艳的花朵,在这风雨摧残之中,零落凋败于泥水之中,像极了一场献祭后残尸骨骸。好像有一阵凄厉的声响,从昭德宫殿内传来。像是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晚娘!然而无论他多么的声嘶力竭,终究那声响还是淹没在了这潇潇的雨声之中。再至高无上的权力,在生死面前,依旧无能为力。寒夜里,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飘渺的小调,似鬼魅如人泣: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托根附树身,开花寄树梢。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一旦树摧倒,独立暂飘飖。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朝为拂云花啊,暮为委地樵……作者有话要说:章末的诗句引自白居易的《有木诗》,皇帝贵妃的支线搞完了,接下来虐男主!惊变·“陛下您节哀,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杨英看着外头的晨光熹微,终究忍不住向像枯坐了整夜的皇帝低声劝道。然而皇帝朱彦清恍若未闻,他仍那般呆呆的坐在床边儿,手里还握着那只已凉得透骨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开。天光大亮的时候,杨英终于听见皇帝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已沙哑的不成样子,可仍旧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严:“查,给朕彻查,朕要知道到底是谁。”杨英只得俯身应下。皇帝终于渐渐缓起了身,俯下腰来将浑身血迹的贵妃抱在怀里。冰凉的温度还是刺得他眼眶发酸,一滴泪就那么滑了下来。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下来:“备水,朕要为贵妃沐浴。等到了七月,酷热愈发让人难耐。可是在一个连风都消停了的日子,发生了一件大事。长久避居于山寺之中的皇后,领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入宫。皇后脱簪待罪,亲自向陛下陈情,说当年那一场大火里,二皇子的奶娘忠心,偷偷将二皇子从大火里救出来,并冒着风险到大钟寺找到她,将二皇子托付于自己。自己那时心有顾忌,只得先隐瞒了陛下,将二皇子寄养在一位翰林家中长到如今。如今眼见二皇子要成年,不敢再瞒,特意回宫请罪。这出戏倒是与当年三皇子回宫之时大相类似,引得众人唏嘘不已。皇帝亲自见了那少年,容貌间依稀可辨自己儿时的影子。那时他所居的宫殿失火,才不过三岁。皇帝探查了一番,便确定了那少年确实是当年的二皇子。自贵妃去世后,皇帝大病了一场。如今这一个月以来,身子仍不是很好,不过却恢复了早朝。诸臣议定,皇后和二皇子皆被接回宫中。只是众人皆知晓皇后口中的顾忌是什么,如今为何又肯将这二皇子带回宫中,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个凶手去世了。众人说起来只觉大快人心,也有人暗自嗟叹皇后刘氏走了一步好棋。多年来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如今倒是坐享其成了。其实说起来这二皇子比三皇子年纪要小一些,只是当时三皇子的生母魏氏已觉察出不妥来,便藏在安乐堂中,悄悄将三皇子生下来。再反观那二皇子,可不正是因为当初那一场火灾,这才流落民间十几年。倒是因此依着长序,将二皇子、三皇子掉了个个儿。那刚回宫的朱怀常成了三皇子,被陛下封为了豫王,而太子朱辞远则成了二皇子。这些天宫中虽对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而端本宫中平静却一如往常。朱辞远曾去南三所探望过他这个亲弟弟几次。怀恩见着两人既不生分,也不疏离,没有别的异常。这终究是在七月二十六这一日,原本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底下的暗潮汹涌,终于还是浮出了水面。此时是朱辞远正陪着怀恩给那波斯猫剪着指甲,便有小太监前来禀报:“殿下,陛下传您到乾清宫一趟。”太监面色肃穆,大约是因着杨英的吩咐,暗中给朱辞远递了个眼色。朱辞远明白,这次传召有些不寻常。他只是搁下了手中的银剪,摸了摸怀恩的头让她等着自己回来。朱辞远一走,怀恩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出神。倒也没耽搁什么,重新回屋里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细软和袖口处缝制的银票,看着院中蓊郁的草木,有些心神不宁,却仍意志坚定。她想,他这一次能逃出这座皇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