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该是没事的,联络镇北侯的信虽然是老师写的,却也只是约他相见,并没有什么诗句。况且老师这些年在朝中颇有声望,德高望重。以他的猜测,陛下大概会罢了他的官身。他告老还乡也好,免得再搅进这些纷争。“你说话呀。”他的声音依旧很轻。怀恩抬眼看他,见他极力克制的模样,眼里便闪了水光,咬了咬牙,知道再难瞒过去,只好嗫嚅道:“阁老,阁老他撞柱了……”朱辞远听到撞柱两个字,整个人像是摇晃了一下。她赶忙秒补道:“奴才也是赶来的路上听人说的,说不定只是谣传,等明日奴才去打探一二。老大人那么温和的人,他不会做这些的。”她断断续续的笨拙的说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她看向朱辞远,见他面色还算是寻常,只是她心里却越发慌。因为她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心里越是惊涛骇浪,面上就越是波澜不惊。她胡思乱想着,却见他伸手来替自己拭泪。“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你乖乖去睡觉。”他的声音有种让人踩在冰面上的感觉,好像怎么稳都站不到石处,无论怎么小心,心里都不踏实。怀恩点点头,出了书房的门。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总有些不放心。又穿了鞋子,随便披了件衣服跑了出来,把窗子偷偷推开了一个缝,悄悄往书房里瞧。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还有一更。依旧没能日万。我信了。我不能。明天挣扎一下。玻璃糖·怀恩透过窗缝往里看,见朱辞远坐在烛灯下,拿着一块深色木板,正刻着什么。怀恩大概是猜得出的,应是排位。怀恩松了一口气,有事情做就好。她怕朱辞远发现自己不敢再多停留,忙跑回房里睡。只是她中有心事,一直到后半夜翻来覆去也没有入眠,只是临近清晨的时候,才半梦半醒的眯了一会儿。早晨一睁眼,往旁边一看,见朱辞远还是没有回来,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去厨房准备多多少少做点吃的。只是到了厨房,便闻到一股香味儿。她将木制的锅盖一开,里头摆满了面饼。她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个。她突然泄了气,觉得朱辞远这是给她备好了饭,一整天也不准备出来的意思。怀恩有些气闷,拿出一张大饼来,哼哧哼哧的啃着,像是要撒气似的。里头包了干蘑菇和鲜肉,只是她有些食不知味。该吃完她跑向书房,如法炮制的开了窗缝往里去瞧。桌案后后看不见人影,她忙四处搜寻,终于在一角的小几旁瞧见了。朱辞远在那里设了香案,他此刻跪在牌位前,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怀恩见了忧心,却也不敢打搅朱辞远。于是这一整天,她前前后后不知偷瞧了多少次。只是直到夜深了,怀恩推开窗子去偷瞧的时候,见他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跟个雕塑似的,气便不得不打一处来,不管不顾的推开了门,急冲冲的闯进去。怀恩刚准备插着腰破口大骂,便瞧见了朱辞远转过来的脸。不过才一天一夜,他整个人苍白瘦削得厉害,下颌处长出一圈淡淡的青色胡茬。怀恩眼眶一酸就闭了嘴。朱辞远见她进来也不恼,只是勉强冲她笑了笑,“我没事,你先去睡吧。”怀恩却不再搭理他,只是盘腿坐在了地上。随手抓了把纸钱往火盆里扔。她看着那白花花的纸钱在火盆里发着抖,而后归于寂灭,变成一堆灰黑的余烬。“奴才从前遇见了一个很坏的人,经了些不好的事……后来奴才摆脱了他,有了个新师父。”“他待我不错,都是底层的奴才。我心里敬着他,却也防着他。那几年,我终究不太敢相信那些找不到缘由的善意……怎么说呢,两个底层的奴才,就是个相依为命吧。可我从未真心拿他当师父。他说的话我也不大信。”“他都五十多啦,在宫里头连个管事都没混上,我觉得他不配做我师父。那时候我心气儿也高,一心想往上爬。按宫里头的习惯,我起初叫他干爹。他说不要这样叫。我知道宫里头爱认干儿子,以后养老。他说以后他用不着我养老。他说等老了,出宫了,就吃包耗子药。”“可那时候我不信。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如果一个人总说我什么也不图,那只怕要把你啃的连渣都不剩。“可很奇怪,明明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信他。每次看他安静地嘬着茶沫子的模样,心里的恨呀,怨啊,就渐渐地散了……”怀恩说着,吸了吸鼻子,又抓了把纸钱,扔进火盆里。“直到有一次,同屋的一个小太监偷了东西。眼见事发栽赃到了我头上,他替我顶了罪。我知道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趴在床板上。盛夏的天儿,肉烂了,骨头阴森森地往外露……屋里头又闷又热,还有呛鼻子的腐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