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乐睁开眼睛,应了声好,偷偷打量了驾驶座上的司机一眼,皮肤黝黑,脸上也笑眯眯的。
郁乐突然想起,从他看到司机那刻起,司机大叔脸上的憨笑一直没下来过,就连在说要绕路接打架的女儿时,也没有寻常父母一听到小孩在学校惹祸就露出的烦躁。
想到这,他又想起横幅的事,“那两个横幅,上面的话是你想出来的吗?”字眼简单,但一眼看去会让人産生讲这句话的定是位很豁达的人。
司机盯着路况,笑了笑说:“我呀,林先生说要清晰抓眼球过目不忘,我就想到了这个,是不是很醒目,嘿嘿。”
郁乐呵呵地笑了声。
车子驶进乡间小路后,周围就变得安静了,四面八方都是光秃秃的水稻田,但是秋收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只有干巴巴的泥土以及远远就几撮杂草。
车内的暖气呼呼地吹着,吹的郁乐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沉重,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了几分。
他闭着眼听着安德鲁跟前面司机大叔和他女儿的扯皮,听来听去无外乎安德鲁想八卦人家小孩为什麽打架,直到安德鲁问了句:“布莱克说你们这里有个大湖,大湖在哪?能滑冰吗?”
车内瞬间沉默下来。郁乐挑了挑眉,没出声。
半晌后,司机大叔开口了,磕磕巴巴的,“能滑冰的大湖呀……那应该鲤鱼湖吧。是吧,丫头。”
副驾驶座上小女孩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安德鲁,眉头紧锁,“哥哥,你们要去那呀,别去了,前阵子那里又淹死了个人。”
安德鲁惊呼了声,忙问是冰层裂开了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司机大叔这时搭话进来,“那个湖好多年不让人滑冰啦。全球温室效应,这几年雪下得没以前那麽多……冬天也没以前冷咯。你们去附近玩玩可以,但不要想着上去滑冰,很危险。”
安德鲁耷拉着脑袋嗯了声,缩回到座位上。
车内再度进入沉默,偶尔能听见从车外传进来的车铃声,以及各种各样叫卖的吆喝声。
郁乐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见几位老人在路上披个水泥袋,放上自己种的农作物,他的摊位就成了。
“这会还好,人少了。要是早上,这帮大爷大娘能把路占了一半,早上我们开车的都是走另外一条路。”
郁乐收回视线,“没有农贸市场吗?”
司机大叔没想到郁乐竟然搭话了,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农贸市场在镇上,远。村里的听说在规划了,但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去,这些老人,一个月才赚多少钱,要他们交百来块租金会要了他们的命。”
郁乐来这没提前跟两位老人说,他以为晏慧茹会讲,再不济林寒会联系提前告知。
但全都没通知,所以据邻居透露,他的外公外婆一早就去镇上参加老年人活动了。
好惨不惨,下午时还飘起了细雨,两人哆嗦嗦嗦的躲在屋檐下,等两位老人回来开门。
安德鲁忿忿地瞪着郁乐,敢怒不敢言,半晌憋出一句:“布莱克,你跟你爷爷奶奶关系也不好?”不然怎麽一个钟过去了,他们还没回来。他咽下后面那句话,因为郁乐此时的表情看着就阴沉得渗人。
郁乐闻言扭头看他,接着摇了摇头。心里在想要怎麽跟安德鲁解释他们这会是被故意晾在这的,因为他刚收到他外公的短信,说他们晚上吃完饭才回来,大概得六点半。
郁乐做初一,他外公就做十五。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外公没让郁乐外婆知道郁乐今天回来。
冬天,天色黑得快,乡下的生活单调,大家都是早早地就吃了饭,关了门躲在家里看电视。即使下午飘了场雨,但天际的那轮缺月还是澄净皎洁如镜子,细细观察,还能看见几颗散发着黯淡光芒的星星。
两位老人就是在安德鲁那声“好久没看到星星了”的感叹中到家的。老妇人下车看到门口壁灯下的冷脸青年,等看清脸时,哎哟了声,转身狠狠打了下旁边丈夫,然后快步走到郁乐身边。
“乐乐,我的乐乐。”老妇人上前就抱住郁乐,泪眼摩挲地捧住郁乐的脸,左端详右端详,哽咽道:“瘦的不成样了。”
郁乐脸上笑容有些微的僵硬,蹲在阴影处的安德鲁则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愣在了那里,直到被迟迟走上来的老人不小心踩到了手。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一声吃痛,一声惊魂未定。
043恨不得栓在他身边
深夜,寒风凛冽,缺了根木板的老旧玻璃窗被吹得哐当哐当地响。外侧的玻璃结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内侧的则因为室内温度颇高些,雾气融化成水柱缓缓滑下,木板缝隙里挤着常年累积的灰垢,通过擦拭痕迹可知住这的人,有想要擦拭但擦不掉。
屋外传来窸窣声响,有人踩着积雪朝小木屋走来,但没一会声响就远了。李坤明放下手机打算睡觉了,刚躺下,脑子里就想起前阵子湖中有人溺水的事情,就是在晚上在发生的。
他翻开被子,呸了声,“又是哪家熊孩子,别让我认识你父母。怎麽一个个都不听劝,半夜来湖边干嘛!”他骂骂咧咧地起床,穿上棉湖,趿拉着拖鞋,拿着手电筒出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李坤明举起手电筒,照向鲤鱼湖的方向,手里手电筒扫了扫,他一边喊:“谁家孩子在那,滚回来,几点了都……还来湖边玩!”手电筒光最终定在湖边一棵树下的一个黑影上。
李坤明“吧嗒”深吸了口烟,骂骂咧咧地走近,“叫你呢,给老子回头。大半夜皮痒了,就让你爸妈打一顿。”黑影始终没回头,他啐了句粗话,走近手搭上黑影的肩膀,“长辈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