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的。”钱富山回道,“村子大,总有那麽几个閑散无事之人,我亲自去请,他们总会给我几分薄面的。”
“那就劳烦里正了。”裴霁舟颔首道。
“不麻烦,不麻烦!”钱富山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跑去,临了还不忘嘱咐帮着把饭煮好。
“给几位大人和小姐带了些食材过来。”不善言辞的文阿婶揭开竹篮上的盖布,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截尺长的五花肉和一只洗好了的鸡。
“这让您破费了。”江瑟瑟无言表述心中的感激,她知道这些肉食于农户之家来说意味着什麽。
文阿婶腼腆地笑了笑,又道:“今日来得匆忙,东西带的少您二位别见怪,您几位别拘着尽管放开了吃就是,明日我让老子再杀几只鸡给你们送过来。”
江瑟瑟心中不忍,她看了裴霁舟一眼,后者忙上前婉拒道:“您别再破费了,阿婶,明天会有人给我们送食材过来。”
“是啊。”江瑟瑟附和道,“文阿婶,您不用管我们。”
文阿婶顿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女儿红(九)
“王——”办完事回来的雷鸣还在篱笆门口就高呼了一声,而仇不言在看到房檐上挂着的那两个村民后,赶紧截住了雷鸣的话,改口唤了声,“大人,我们回来了。”
雷鸣一顿,局促地看了裴霁舟一眼后,亦跟着仇不言称呼其为“大人”。
“你们回来的正巧,赶紧洗手吃饭吧。”这时,江瑟瑟端着一木盆从厨房门里探出头来,并给两人递了眼色。
与此同时,裴霁舟亦朝二人轻轻摇了摇头,在两人近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等会儿再说。”
两人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等到房顶上的几人将漏雨的洞修补好之后,一共八人同围坐在八仙桌前用饭。而一直忙前忙后的文阿婶说什麽也不肯上桌,并借称家中的猪还没喂,强势拒绝了江瑟瑟的极力挽留而小跑着离开了。
江瑟瑟心中委实过意不去,却也无可奈何。
“不用管她。”钱富山打着圆场道,“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说罢,与另外三个村民盛邀裴霁舟和江瑟瑟上坐。
将圆未圆的月亮慢慢从夜空的边界线上爬起,静悄悄地落在树梢上。一场急雨过后,月亮似是被洗去了铅华,显得格外地明亮。
屋外,月影幢幢,田间野虫的嘶鸣声给这个夜平添了一份怖色。
屋里,酒过三巡,本就多话的几人开始无所顾及的聊起了张、荣二家的情仇纠葛。
王老二道:“他们两家只是看着和睦罢了,那荣成往些年可没少仗着家中势力欺负张老三。”
“荣家有靠山?”裴霁舟赶紧追问。
李甲却朝着王老二嗤笑了一声,随即向裴霁舟解释道:“荣成他太爷和他爷是分别是上上上任和上上任里正,可不算是靠山麽!”
雷鸣听后不屑一笑,“一个里正而已——”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现任里正还在这儿呢,于是赶紧闭了嘴。
钱富山知道雷鸣要说什麽,接过话道:“雷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里正职位虽低,可这儿一百零八户人家的户籍和赋税都要经老弟我之手,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有谁惹毛了我,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便能整得对方叫苦不叠。”
“当然啊,我当里正也二十年有余了,自认为做事还是比较公正的。”因怕几位京中来的上官误会自己也跟荣家人一样,钱富山赶紧给自己找了个补,“不信你们可以挨家挨户去问。”
“里正他做事确实公道。”王老二等人附和道。
裴霁舟笑了笑,随口赞了钱富山一句,接着又将话头引到张三平和荣成身上,“荣成欺负张三平这事儿,几位可曾亲眼见过?”
那三人忽地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过了片刻,三人又相继摇了摇头。
“都是道听途说来的。”钱富山解释道,“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们仨才几岁啊,哪能知道那些。”
“哦?”裴霁舟眯起笑眼,“这麽说,里正很清楚咯?”
钱富山端着酒杯的手一滞,他静默了片刻,许是在懊恼自己的多嘴吧。
“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钱富山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道,“邻里之间,要说一点儿摩擦都没有,那就太假了。他们两家不仅房子挨得近,就连土地也是连着的,荣家老伯一向强势,经常在耕地除草的时,除着除着就把张家的田埂给挖了,慢慢圈进了自家地里。那些年,他们两家是为此吵得很厉害,不过后来又言和了,而且两家的关系变得出奇地好。”
“您还记得大概是从什麽时候变好的吗?”江瑟瑟问道。
钱富山歪着头回想了很久,他忽而眉头紧锁,忽而又恍然大司道:“大概是从十五六年前开始吧,那里我都当了好几年的里正了,最初的几年也没少为他们两家的矛盾发愁,为此我还召集了德高望重的长辈进行劝解,但都无济于事,没想到啊,之后他们竟自己和好了,大家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话匣子一打开,钱富山就有些收不住了,而且到他这个年龄的人,似乎都喜欢回忆往昔,“张老三是孤儿,我们大家都很同情他,但又没人敢为了他去得罪时任里正,可后来荣成他爹和爷于上山砍柴途中被狼扑了,荣家自此衰落,而荣成和张三平自小一起长大,还是有些情谊在的,没了老一辈从中作梗,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慢慢就恢複到了小时候那样好。我还记得,当年是荣成亲自上门向张三平道歉言和的,张三平这人心眼儿实,又不记仇,两家自然而然地就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