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沈虔轻声道,“你喝得有点儿多了,回房休息一下吧。”年夜饭已经吃得差不多,沈示就着电视机里歌舞升平的音乐声将微醺的梁媛扶进房间,又去卫生间里拿了毛巾,沾了温水又拿出来。梁媛接过毛巾擦了脸,眼泪却没有止住,她嗓子沙哑,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你这些年都不肯回家,是不是很恨妈妈?”沈示站在她面前,像小时候做错事被叫过来挨骂一样垂着脑袋,沉默半晌才低声说:“我不敢回……因为我改不了,我怕您失望。”梁媛抽泣起来,显得脸上的皱纹更加千沟万壑。起初她怀着满心希望将孩子送走,对于那些“医生”是如何进行“治疗”的却一概不知。后来得知沈示跑了,她焦急又愤怒,不愿再听他的消息,也从未动过他寄回来的钱。直到沈记关了,员工散了,经常在巷子口晒太阳的邻居老太太在某天也悄无声息地走了……某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一家康复中心因虐待“病人”而上新闻、被查封,她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却也没有勇气开口承认自己当年的失策——她的孩子,有家不能回,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飘了那么多年,过得那么辛苦,只因自己的一时糊涂。“你不用改了……妈不求你改了。”梁媛哭成了语无伦次的泪人,“是妈对不起你……”沈示的眼眶慢慢地红了。他或许并不需要梁媛的道歉,但大概在内心深处对她还是有些怨言的——尽管在这些年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怪她。这不能怪她,人生太坎坷,她被吓破了胆。好在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就连她觉得下半辈子都看不到希望的大儿子如今也过得有模有样,她的小儿子还能差到哪儿去呢?临近零点,窗外响起了越来越密集的鞭炮声。将梁媛安顿好,沈示出了房门,见沈虔披着睡袍正站在门边,眉眼带笑地看向他。“去洗个澡吧。”沈虔说,“早点儿睡,明天还要早起拜年。”沈示的鼻子和眼还都是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新的一年,充满了与记忆中的每一年相同的浓郁鞭炮味儿。晏白青给沈示回了张满汉全席的照片,一股腐朽的资产阶级味儿扑面而来,看起来像是饭店定的年夜饭,萝卜雕花的孔雀精致得能看见每一根羽毛。刚与梁媛促膝长谈过,沈小二此时的心情难以言表,以至于没发现放食物的桌子有些眼熟,只给他回了条羡慕不已的表情包。晏少爷估计早就睡了,并没有回复,沈小二迷迷糊糊间也睡着了,结果翌日清晨没被七大姑八大姨闹醒,却被沈枭航一个电话给扰了清梦。留守listen与员工们一道加班的沈枭航在电话里咿咿呀呀地嚎着什么,沈示半梦半醒间嗯嗯啊啊地随口应着,假装自己听进去了:“嗯……嗯,什么?被赶出来了?哦,那就回家呗……”沈枭航气得吱哇乱叫,像只聒噪的尖叫鸡,最后被睡意正浓的沈小二直接挂了电话。他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刷牙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做了,随手点开微信,只见沈枭航给他发了十来条消息,大意是昨天晏少爷定了一桌年夜饭去自己家,把沈枭航灌醉后直接叫了辆车将人拉到酒店,现在没收了沈小四,占了他的房子,不让沈枭航进门了!看着沈枭航那一长串气急败坏的感叹号以及对自己挂他电话的无限愤慨,沈示哭笑不得,只得打了个电话回去安抚他受伤的心灵。“我已经上车了!”沈枭航在电话里气愤地大声嚷嚷,“大过年的!我要回家!我不帮你看场子了!”“得,回回回!”沈示被他委屈得快笑了,“需不需要我去车站接您老?”“呵呵。”沈枭航冷笑,“你还是关心一下你家四爷吧,我走的时候他哭得好大声。”挂了电话,沈示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眨了几下眼睛,也不知那个强抢民宅的妖孽会对沈小四做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发条消息过去问问,只听手机响了一声,妖孽先发来一条信息——“我的小区不能养猫,能住你家吗?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后面跟了张沈小四被人强行抱在怀里的自拍,剧烈挣扎的猫爪勾住毛衣领口往下拉,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胸口处那属于他的文身清晰如昨。……这位霸道总裁是怎么回事?好像在勾引他的样子。为了不让沈小四饿死,沈小二只能忍辱负重地让出了自己房子的居住权,让某人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然后把那张照片当成房租存在了手机相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