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前挡风玻璃,我看到了晏少爷那张清隽中透着些许沉郁的脸,真是一如既往的令喵不快。其实晏少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到了这里——他本打算直接回家,可却满脑子都回荡着昨天沈小二身边那个姑娘说的话。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源山酒店。他下了车,环视一圈停车场,没有见到昨天停在沈小二店门口的那辆神车五菱宏光,于是便站在车门边,仔细回想一番自己是否有非到这儿不可的理由,然后从昨天那场如云里雾里的意外重逢中找出了些许重点。他不该一见面就失态的。说来沈示算是被他强行带上“歧途”的,哪天想要回归“正轨”了也无可厚非。可就算明白这个道理,他却依旧会在看到沈示胳膊上那属于自己的痕迹不见了时感到一阵紧绷的窒息,以至于再次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那些话。晏白青轻声叹了口气,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就见一辆红色小跑从边上缓缓开来,大冬天的还敞着蓬,握着方向盘的正是刚才还在他脑海中“魂牵梦萦”的那位姑娘。姑娘今天穿了件正装,脸上的妆还没有晕开的迹象。她将车开到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在驾驶座上打了个电话,又窸窸窣窣地换鞋,接着掏出块粉饼给自己补了妆。直到两分钟后,同样穿着正装的沈示从大堂里出来,姑娘才笑逐颜开地下了车,踩着高跟鞋晃过去,十分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见此场景,晏白青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心里的小火苗还没燃起来,那边的“沈示”已经看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有些不确定似的又看了两眼,这才走过来开口询问:“你是……小白?”他一走近,晏白青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沈示,这是沈虔。“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沈虔朝他笑了笑,又转头对挽着自己胳膊的陈一佐道,“这位是小二的发小,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陈一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眼睫扑闪了好几下,突然间恍然大悟:“啊!这不是昨天的那位客人吗?原来你们认识啊?我就说小二那个手艺也只能杀熟了……”沈虔不知道他和沈示已经见过面了,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讶异,随后给晏白青也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陈一佐。”晏白青略一点头,目光在沈虔身上飞快地扫了一眼。沈虔穿着身颜色和版型都不怎么严肃的西装,但熨得一丝不苟,走路的姿势也和常人无异,几乎看不出身上的残缺。双胞胎本就长得像,可晏少爷认错他们两个却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要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将这俩兄弟搞混的。沈示说话的语气、肢体的动作与日常的习惯,早就像刀刻一般留在了他的心里——只不过隔了数年时光,再想捡起来细细揣摩,居然就对不上了。路边的绿化带,一年两年看不出变化,三年四年或许就换了一波,六年七年呢?也许路都没了,就像曾经的沈记和晏家旧宅,连记忆一同湮没在了城市改建那辞旧迎新的匆匆脚步里。他对沈小二的记忆,就像他们年少轻狂时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符号,是刻舟求剑式的羁绊,自大、肤浅又愚蠢,丝毫没有考虑到不断发展的客观事实。时间会走,房子会塌,人心会变,没有什么会永恒,他也不该奢求那个主动提分手的人会停在原地。沈示不过是去和服务员确认了一下预定的桌位,一回来就发现多了个人,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懵圈,于是说出了和沈虔差不多的话:“这么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晏白青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过来蹲他的:“来办点事。”“那要不要一起吃饭?”沈示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我们今天约的人正好临时有事,这儿的海鲜自助又不好定,浪费了有些可惜。”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听不出是这些年练就的张口就来的客套还是真心实意的邀请,不过晏少爷不在乎,他不假思索地跟着去蹭饭了。四个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一楼的海鲜自助餐厅,落座后又各自去拿东西。源山酒店的自助餐厅很大,沈示端着个盘子在里面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回到座位边上的时候低头一看盘子里的东西,顿时有些傻眼——拿的好像都是晏少爷以前爱吃的为数不多的那几种菜品。据说肌肉的动作记忆比人脑子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储存更加长久,看来确有其事。沈示正想着再去拿点儿什么欲盖弥彰一下,晏白青已经端着盘子回来了,两人短暂地互相对视一眼,晏少爷的表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