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身体往往比心理更不愿意承认“失去”,总认为缺失的那一部分依旧存在,并且会不断将疼痛反馈给大脑,让彼此都饱受折磨。但实际上,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几乎不曾看到沈虔将这种痛苦表现出来。他太过隐忍,也同样坚强,这一点倒是与沈小二如出一辙。陪护的生活非常规律,作息和上学差不多,就是比读书忙且琐碎——沈示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早餐,午餐和晚餐则是一天跑两趟出租房现做现带地送到医院去。上午他得配合医生查房,给沈虔换药、按摩,下午得陪着沈虔做脱敏训练,给他擦洗身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事,基本上每天都要忙到沈虔睡了才能回出租房,再争分夺秒地打理一下自己,也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间。这个暑假没有作业,晏白青每天上午去驾校学车,下午就没什么事了。他默默观察了两天沈小二的行程,觉得自己这样闲着不大行,便想着帮忙做点什么。医院只允许一个人陪护,他不能去待太久,沈示也不可能和他轮班,晏白青决定学习一下如何做饭,当天就去书店像模像样地买了几本菜谱和煲汤秘籍。只可惜,世界上很多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晏少爷空有一张万分挑剔的金口,却实在没有多少做菜的天赋——菜谱上写得天花乱坠的步骤还没展开,他就倒在了准备食材的第一步。沈小二在电话里听他说买了菜要下厨,本来就不怎么放心,中午提早赶回来了,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他正捧着滴血的手从厨房里出来,还当他把手指给切了,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晏白青只是被菜刀划破了皮,就是伤口有点深,所以出血量比较可观。沈示虚惊一场,哭笑不得地拿碘伏帮他消了毒,又给贴上圈卡通创可贴,这才交代熊孩子似的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乖,我去做饭,你一边看电视去。”彼时雷打不动的暑期档正在每个电视台轮番上演,每天都是长达五六个小时的播放时长,格格阿哥与师徒四人的收视率厮杀甚为激烈,只是晏少爷丝毫不感兴趣,站起身就打算跟着进厨房。怎奈房子太小,厨房更小,实在容不下两个大男人在里面施展拳脚,他想偷师的话只能趴在门边看。沈示系着条一看就是房东父母给准备的带蕾丝花边的围裙,动作麻利地开始淘米洗菜,见他在边上默默围观,便开始直播讲解起来:“你要是真想帮忙,就每天先把饭给煮上,用电饭煲很方便的,像这样用水淘两次就行,然后按刻度放上水……”晏白青让他先等等,转身去客厅拿了便签纸,将他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贴在了厨房里,那专注劲儿看着比对待一道化学题还要认真。“你还可以先把菜给洗了,”沈示拿着菜刀凶残地拍扁了一个蒜,“等我回来再切。”晏白青点点头,把“步骤二”写在了便签纸上。“其实我觉得做饭还行。”沈示趁机得寸进尺地暗示,“就是刷碗刷锅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的确很讨厌。”晏白青先是点头附和,随后福至心灵,“以后我来刷。”都说民以食为天,吃饭的问题一下解决了一半,沈示心情愉悦,决定晚饭给晏少爷做他最喜欢的可乐鸡翅。沈小二只是随口说说,他对一个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也不敢有太多奢求。对他来说,每天一身疲惫地回到出租房,能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已经给了他一种名为“家”的温馨。让他没想到的是,晏白青还真踏踏实实地开始实践他分配的任务了。头两天,晏少爷还像一只身手不甚利落的田螺精,淘米洗菜弄得厨房一片狼藉,但学霸的学习能力不容小觑,他很快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准备工作越发得心应手起来。而至于刷碗则是该洁癖的强项,他不仅没将碗洗破,还洗出了唱高音的功能——连沈示都惊叹不已,以至于他每天饭后都哼着歌,兴致高昂地端着碗筷去洗刷,像是就等着在水槽前发光发热的那一刻。沈示将准备带给沈虔的饭菜打包,一边抬眼看着晏白青在厨房里忙活。少年身量颀长,撑起t恤的宽阔肩背已经有了青年的雏形,那水槽的高度对他来说有些矮了,得略显委屈地弯着腰,莫名让沈示看到了些以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居家的烟火气。他忍不住偷偷跑到晏白青后边儿,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辛苦你了,宝贝儿。”晏白青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示便撩起他的t恤揩了一把油,又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了起来:“你最近是不是晒黑了?哈哈哈你居然晒黑了!身子和胳膊都不是一个色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