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感情就像流水,就连无法撼动的血缘关系也会时过境迁,遑论没有任何保障的,年少的爱情?可他现在别无选择,晏白青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他山穷水尽时唯一能抓住的微薄的希望。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当时的沈小二并没有去细想,为什么刚刚经历了经营危机的晏秋能一次性给晏白青那么多钱。抢救一直进行了五天,沈示提心吊胆了五天,好在医院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沈虔终于脱离危险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只是人虽然醒了,时间却很短,意识也不大清晰。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只要保持良好的恢复状态,大概再过半个月就能转移到普通病房。沈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学校正在筹备三模,高考的气氛空前紧张,梁媛没同意他去元市,要他在家里专心复习。但他实在是没忍住,好不容易捱到三模结束,立刻和晏白青一起买了去元市的车票。此时距离他们上次来医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沈示原本是满心期待的,但在快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些胆怯地放慢了脚步。“怎么了?”跟在他身旁的晏白青停下来看他。“我突然有些怕。”沈示低下头,声音很轻,“我哥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戚翔认错人了,他原来要撞的人是我……要是我哥知道真相,他会怎么想?”沈小二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内心那难以言说的焦灼越接近医院就越明显。设身处地去想,遭遇这样一场飞来横祸,再得知这仅仅是因为“认错人”,换了谁不得当场崩溃?他本能的无法去面对沈虔,尽管他知道整件事的发展并非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畴。“戚翔原本的目标是不是你,在他醒来并亲口承认之前,谁都不能下结论。”晏白青拍拍他的背,“就算是,这也不是你的错。”沈示轻声叹了口气。道理他都懂,可人生在世,有许多事并非一句轻飘飘的“不是你的错”就能释怀的。他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不选和沈虔同样的眼镜,如果不更改吃饭的时间,如果当初没与戚翔结下那所谓的“梁子”……那如今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种结果。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所有幻想的都是故事,发生了的就叫现实,现实往往最让人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去接受。只是旁人怎么说都是不作数的,关键是当事人能不能接受。沈示今天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是每天一次的探视时间,不过只能进一名家属,梁媛便让他进去看看沈虔。“我还没告诉你哥他腿的事。”进病房前,梁媛低声跟他交代着,“我怕他接受不了,你也先不要告诉他。”沈示沉默地点点头,跟着护士去穿了隔离服。这是他自车祸之后,第一次不是隔着病房的玻璃窗,而是站在沈虔面前仔细看他。沈虔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骨折的右臂还打着绷带,左手挂着吊针,一台台仪器连接着他身上各种各样的管子和线,也看不明白分别是做什么用的。沈示的目光有些畏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移到了床的下半部分。当他看到那缠着一圈厚厚纱布的半条腿,心脏不由自主地狠狠抽动了一下,左腿处也“心有灵犀”地传来了针扎一般尖锐的疼。此刻,沈虔像是感觉到他的存在,缓缓地睁开了眼。那眼神起初有些茫然,四下飘荡了一会儿才落到他脸上,接着透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哥……”沈示只开口叫了这么一声,眼眶便飞快地红了。沈虔比去年高考那会儿还要消瘦,脸颊上的皮肉几乎是贴着颧骨,眼皮却有些浮肿,头发都剃光了,额角上也贴着纱布,看上去是和自己一点儿都不像了。“你来啦?”沈虔的语气轻而缓慢,像是大声说话会牵动身上的伤势。“哥。”沈示有些哽咽,他不敢碰沈虔,只能忍住鼻腔里不断涌上来的酸意,尽量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你要好好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好的。”“嗯。”沈虔应了一声,还冲他拎了拎嘴角。“你放心,学姐她也没什么事,”沈示的眼前有些模糊,他赶紧用力地眨眨眼,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等你好了,你就……能去见她了。”沈虔朝他眨眨眼,应该是知道了的意思。沈示像是突然间不会说话了,他的喉咙堵得厉害,脑子乱得像刚做完十篇阅读理解,还没有参考答案。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着让对方安心治疗的话,直到医生过来提醒他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