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淮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惆怅,仿佛他口中所说的并非是一桩牵连到几百口性命的事情,仿佛只是不知该送心爱的姑娘什么颜色的鲜花这样一类的琐事罢了。只有穆淮自己知晓,夜深人静之时,他思之如狂怒到极点时,的确动了这样的念头。他可以将姜宁灵私逃出宫的事情昭告天下,姜府便会在朝夕之间覆灭,到时姜宁灵求来了他面前,他便顺水推舟应下。到时姜家定会元气大伤,不复往昔,而姜宁灵也不敢再奢求皇后之位,只能罪臣之身陪在他身边,被他禁锢在这一方宫殿之中,逃无可逃。先前邀姜父入宫来探口风时,他无数次动了扣下姜父的念头,又一一忍了下来。穆淮知晓用这样的法子定能让姜宁灵永远留在他身边,再生不出往外跑的念头,可这样一来,陪在他身边的,多半也只是个空壳。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疏月,再也找不回来了。听得穆淮口吻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语,姜煦禾眼皮一跳。这的确是像穆淮能做出来的事情。若穆淮当真这么做,那他这个做哥哥的,便是亲手将自家妹妹推向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姜家子弟向来都是宁折不弯,他太了解自家妹妹了,若是被穆淮生生折断羽翼养在宫中,日复一日地磋磨,只怕生不如死。姜煦禾心中仿佛被拧住了,微微吸一口气正要周旋几句,却听得穆淮又先他一步开口。“只不过,若朕当真以姜府作为要挟,只怕疏月回来后要恨死朕了。”穆淮轻笑了一下,眼前似乎能浮现出小姑娘的模样:“所以啊,朕当然不能这么做。”穆淮说着,停下脚步,两手揣进袖中,一副懒散的模样,仿佛闲聊一般问姜煦禾道:“你同疏月自小便感情好,不如同朕说说,她都喜欢些什么?”穆淮这话转得太过突然,姜煦禾不由得凝了眉,揣摩穆淮话中之意。穆淮微叹一口气,无人知晓他心中已焦躁至极,恨不得直接去那小院中将人给掳回来,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谋划着要如何哄人。要哄得她心甘情愿回来才行。穆淮问话,姜煦禾不能不答,又不知他究竟想要问什么,便只按着字面上的意思挑了几样姜宁灵喜爱的物件儿说给了穆淮。谁知穆淮问的,偏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见穆淮立刻吩咐九山去准备他方才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姜煦禾忽地有些拿不准,眼前情境究竟是好是坏。看样子,穆淮极为在意姜宁灵,她若想依着先前的安排离开京城,抛下这些纷争,几乎是不可能的。难道说,穆淮当真将自家妹妹放在心上?又或者,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正在姜煦禾疑惑时,穆淮吩咐完了九山,又转回身来,将目光落回在姜煦禾身上。“疏月究竟为何要出宫?”听得穆淮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姜宁灵犯了什么过错且无理取闹一般,姜煦禾心中不由得带了恼怒,冷笑一声道:“陛下身为疏月的枕边人,当真不知晓她为何要出宫?”姜煦禾心中憋着一股气,十分想为自家妹妹口诛笔伐一番,又明白这样做只怕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便又忍了下来,只反讽了一句。穆淮并不责他无理,只微叹一口气道:“也是,她定是对朕失望至极,才会想离开的。”说罢,穆淮看看窗外和煦的日光,似是再问姜煦禾,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外头日光这样好,不知疏月在那小院里可过得开心?”“可有想念朕?”姜煦禾皱了眉,心中愈发看不透穆淮今日究竟为何宣他入宫。他从来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的人,且眼下知晓穆淮已得知一切,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姜煦禾这般想着,便直接问了。谁知这个问题好似当真难倒穆淮了似的,他又踱步回主位上坐下,目光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他从暗卫手中得知姜宁灵下落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是对姜煦禾起了杀心。这人竟然这般大胆,在他眼皮底下将疏月渡了出去。甚至在姜煦禾踏入勤政殿的那一瞬间,穆淮仍是未想好,究竟留他还是不留。好在理智一直告诉他,姜家的人,他不能动。“你是疏月最亲近的兄长,朕今日宣你入宫,便是想让你出出主意,如何才能将她劝回来。”姜煦禾忽地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穆淮,眸中的不善毫不遮掩。这举动可以说是极其无理,一旁的九山都吓了一跳,想方设法地想提醒这位姜二公子收敛些,省得陛下一怒之下真追究罪责,到时只怕皇后娘娘当真不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