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怜啊……”“太惨了,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好肉。”“听说他父母都去世了,家里也没别的可以联系到的成年亲属,医药费都还是秦教授在垫付的呢。”“秦教授真是个好人啊。”“谁说不是呢,可要我说,这孩子活着都是受罪,哪怕救好了也是个瘫子,还不如拔了氧气管一了百了……真的,我这不是没良心,我是想到我们家老头儿肺癌临死前的那一个月,躺也躺不得,每一口呼吸都要费浑身的劲儿,那样活着太痛苦了……”眼前的晃动的吊水瓶,耳边是监测仪滴滴的声波。谢清呈无数次短暂地醒来,又深久的睡去,每一次清醒的时候他都很努力地想要多维持一会儿,因为他怕自己再也睁不开眼了。而每一次堕入深眠时,他的潜意识又在竭力挣扎着,想要靠着意志力将他的灵魂从黄泉路上硬生生拽回来。“我不想死……”他枯干的嘴唇在反复启合着,不住地呢喃。终于有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在病床边看到了一个中年医生——穿着隔离服的医生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可那一天,他抬起眸来,那个在查看他病况的身影直兀兀地撞入他的眼中,他仿佛福至心灵般,哀声道——“秦医生……”医生愣了一下,戴着口罩的脸转过来,慈悲的双眼对上绝望的双眼。谢清呈没有见过秦慈岩,他只在短暂的清醒时,听别人说起过他的主治医师,但这一刻,他。他在那一瞬间才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触目惊心地瞧见了——他的爸爸妈妈,是真的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他失了控,发了狂,尽管被父母的同事阻拦着无法扑过去,却于人前崩溃地落了泪。那是他在他父母破碎的遗体面前,最后一次拥有属于孩子的软弱。后来,谢清呈再也没有这样哭过。哪怕火葬时,哪怕在悲怆的葬礼上与父母的遗体告别时,他都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因为他知道,他们家没有长辈了。从此在世间所有的苦难、折磨、危险……乃至死亡面前,第一个要站起来面对的都是他,他是家里最大的那一个,他得保护身后的人。直到这一刻,谢清呈好像终于又得到了一瞬上天的慈悲,他好像又可以是那个十三岁的孩子了,他的眼泪顺着脸庞不停地淌落。——整整半年了,爸爸走了之后,终于有人这样握住他的手,和其实才十三岁的他,说一句真真切切的——“我会保护你的。”谢清呈在疼痛和无助间,哽咽着,轻轻地唤了一声:“爸爸……”“你回来了吗……”“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出去……外面在下雨……”“雨好大,爸……你和妈不要走……你们不要走……”“求求你们……”“回家吧……”在听到这些话之后,秦慈岩的身形不知为何忽然僵得厉害,谢清呈神志模糊地喃喃了一番,又逐渐地陷入了昏迷中——他没有看到那一瞬间,秦慈岩的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