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到了这份上,贺继威也算是明白了再和谢清呈讲什么都没用了。他的留言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变成了:“……那你想想怎么和他说吧,你走的太突然,总得想办法让他尽快接受。”谢清呈回的倒是干脆:“如果贺总您没有异议,我打算和他说合同原本的期限就是七年,这样他心里会舒服点。但也需要你们的配合。”“……”“谢清呈,这件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秦慈岩的事给你的打击就这么大,你就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贺总,没有什么绝不绝的,这就是一份工作。”“我不可能,也从来没有带上过更多的感情。”“我必须离职。”“不能等合同期满?”“不能。”“……谢清呈,你这个人的心,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冷。”“那是对他最善意的谎言。”窗外的城市灯辉闪闪烁烁,巨幅广告牌不断变幻,映照在贺予客厅的光芒流淌着,像粼粼水波,冲刷过投射在墙上的数万条信息。流水带走了铅华,贺予好像今天才看清谢清呈的脸。他对他的耐心,平等,接纳,都是假的。是照本宣科,是虚与委蛇,是纸上谈兵,哄他骗他的。就连离别时说的合同期限,都并非真实。那时候他还真的信了。信了谢清呈是时间到了,所以决意离开。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么……十年。原本谢清呈该陪着他,一直到他高中毕业。但是出了秦慈岩的事情之后,谢清呈宁愿削减报酬,都要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他是有多怕?他伙同了贺继威一起欺骗自己,却还能这样淡定自若,言之凿凿地讲着大道理,告诉自己这是一段关系正常的别离。道理全是谢清呈的,而他就像一个不懂事的,无理取闹的丑角。太傻了……都是假的。假的!!谢清呈那些曾经支持着他,在他病发的痛苦中,给予他力量,让他挣扎着守护住内心的话,确实只是一个心理医生对病人说的场面话。就好像一个外科医生对癌症晚期的病人说:“你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其实医生心里早知道没有希望了。又好像警察在劝想要轻生的年轻人:“你不难看啊!你怎么会这样想?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总会有喜欢你的人,快下来吧,把手给我!”可是那警察是真的看不到轻生男孩丑陋的面目,肥痴的身躯吗?那也只是最虚无的安慰而已。谢清呈的医疗理念,那种引导着他走向社会的理念,曾经给与了他十年的内心支持,哪怕谢清呈最后选择了离开,贺予也没有对他心怀怨恨。他尽力去理解了谢清呈所说的大道理,理解谢清呈所谓的,正常人和正常人之间,关系的终结。他最后和谢清呈的选择和解了,也和自己和解。但没想到,这些全都不是谢清呈的真心话。只是一个医生的治疗手段,一些漂亮言语。甚至连他告诉自己的合同期限都捏造的。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谢清呈和自己在食堂吃饭时,遇到了一对同性恋人,那时候他们俩都很不自在,起身换位。他有些意外,问谢清呈,你不是医生吗,你怎么也看不下去?但谢清呈那时候和他说,医疗理念,和个人想法,是两样割裂的东西。作为医生他确实认为同性恋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可是作为谢清呈个人,他从自身情感上是无法接受这种同性关系的。所以现在贺予也看得很清楚。作为医生,谢清呈愿意引着他走向社会,把他视为正常人。可作为谢清呈,他没有和他建立任何的感情,他不但自己远离他——贺予不禁想起来,谢清呈还曾经让谢雪离他远一点。谢清呈怕了,他逃了,他宁愿不要更多的报酬,也要让他和他的亲人,都与自己拉开距离……贺予靠在扶手沙发里,支着脸庞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嘴唇很薄,侧面看过去,勾上的弧度很有些诡谲。“你们医生,就这么虚伪吗?”他轻声低语,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白墙呢喃。肩上的伤还缠着绷带,血色渗出,隐约有些钝沉的痛感,蛇毒似的顺着疤痕蔓延到指尖,心里。“你身上好一张人皮啊……谢清呈。”贺予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事情,做的都和笑话一样,什么克制着自己的内心,什么摆脱疾病的控制。这些年,他到底在努力什么,执着什么,又在相信什么呢?他慢慢闭上眼睛,除了肩膀上的枪伤,手腕上的伤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