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忙道:“女郎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正在房中用午饭。”谢荷一愣:“这么晚才用饭?”小丫鬟多少带着些怨气道:“厨房那边刚将饭送来。”谢荷眉头一皱,拨开小丫鬟径直向房中去。明明是正午时分,房中却有些让人寒毛倒竖的阴冷。大约周寅的这间房实在背光,风水并不怎么好。周寅安静乖巧地坐在桌前用饭,桌上菜色说好听些叫做清淡,说难听些是可怜了,尤其是在谢家这样大家中。谢荷站在单开的门前将门外投射进来的光影挡了大半,本不明亮的房间顷刻间暗了几分。周寅先停下咀嚼动作,将口中食物咽尽,才慢悠悠地转过头,面上同时露出喜悦神色并殷切地站起举步相迎:“二表姐。”她上前如没骨头般缠上谢荷的手臂。谢荷被她紧紧贴着,脑子白了一瞬,涨红着脸忘记原本要说什么。过去周寅对她向来尊敬有加,不见如此亲昵,就是从昨日开始变的。谢荷一下子没吭声,周寅乖巧地依她站着,也不做声,像是完全听她吩咐,受她掌控。菟丝子。谢荷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词,却又很快收回思绪,想起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反客为主地带着她向桌边去。桌上菜色并没怎么动,却看得谢荷直皱眉头。便是她家下人,餐食也没有这样差劲,分明是有人刻薄周寅。她母亲执掌中馈,向来光明磊落,既然祖母接了周寅回来,她母亲便不会阳奉阴违。“你只吃这些?”周寅尚未回答,跟进来的小丫鬟抢先道:“厨房向来是送这些给女郎的。”谢荷顿时沉下脸来:“我会查明此事,不叫人怠慢你,这绝不是谢家的意思。”周寅细声细气:“这些已经很好……”听上去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谢荷一阵头疼,又想起来意,最后起了个头道:“你房中的两个婆子是不是出府了?”她平平淡淡一句问后明显感受到周寅整个人一颤,转头一瞥只见周寅一张脸惨白,嘴唇哆嗦着解释:“二表姐,是我将她们放出府的,不怪她们。”“她们死了。”谢荷抛下这句话后盯着周寅,看她无措松手向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风吹就倒,一瞬的痛快很快被愧疚压过。“你怕什么,真胆小。”谢荷凝眉,却后悔刚刚将话说得太直白。却听见一阵细弱的哭声。谢荷循声望去,只见周寅别过头去双手掩面肩头颤抖,哭了。她以为周寅是听见死了人被吓哭的,迟疑着温声劝解:“你莫怕。”周寅胡乱摇头,终于显示出几分孩子气来:“表姐,我不是怕……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放她们回家,她们也不至于丧命。”谢荷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因为愧疚才落泪,噎得说不出话。小丫鬟顿时抢白:“明明是那两个老虔婆故意躲懒将烂摊子都推给女郎……”她嘴皮子利索,很快将事情经过说清。谢荷万万没有想到昨日自己前脚为周寅出头,周寅后脚又能被欺负。她今日前来一是为了告诉周寅两个婆子的死讯,二来也想知道那两个婆子为何会出现在府外。如今得到答案,她心情愈发复杂。那两个婆子毫无疑问是咎由自取,说是报应也不为过。只是周寅……谢荷听着房中的嘤嘤哭声,头大如斗。“这又不是你的错……”谢荷从没安慰过人,勉勉强强开口。周寅只哭,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愧疚极了。直到午时过去,周寅才因为悲伤过度哭晕过去,被安置在床上昏睡。谢荷看着周寅在梦中也未曾舒展开的眉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怪怪的。过去她一直看不惯周寅,如今与之相处,那些不满已经烟消云散了。周寅是真正的善良,只不过善良过分。谢荷坐在床沿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周寅素净过分的房间,旋即心中一冷。难怪周寅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对她们姐妹避之不及,分明是谢家有人刻意冷待她叫她误会是谢家看不起她。她心头沉沉,打定主意要查清究竟是谁针对周寅,余光瞥见桌上摆着的六盏燃烧的烛台不由一怔。白日点灯,太过奇怪。谢荷好奇,轻轻起身向烛台走去,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怪异油灯。“大白天点什么灯?”她蹙眉,低声开口问在一旁收拾的小丫鬟。这灯总让她感到不自在。小丫鬟答:“这是女郎一直供奉的,说是要长明不灭。不过昨日那两个婆子实在可恶,将女郎的灯撞灭了,女郎素来脾气好,压根没和她们计较,谁知道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