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听他絮絮叨叨,不由不耐烦地将眉皱起。但事情与周寅有关,他还是耐心听着。小内侍换了口气继续道:“小的一见周女郎,只见她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王栩接话:“她今日要去太苑进学,中午抽了用午食的时间来看我的,下午还要回去念书,自然神色匆匆。”他说起这话时语气中带着微妙的炫耀。小内侍了然道:“那就是了,怪不得她那样匆忙。不过即使她很匆匆的样子,还是好声好气地同我说话。周女郎同我说,您是身上疼痛,才会性情有变,冲着我等发脾气。她还说,您也不想这个样子,对我们发脾气您心里也是痛苦的。周女郎说了许多您的好话,叫我们不要记恨您,还……”说到这里他吞吞吐吐的。“还什么?”王栩追问。“还给了我们这些伺候您的宫人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别将此事放在心上。”王栩愣在原处,头整个一懵。“后来周女郎就教了我喂药的法子,还再三请我们多多担待您些才离开。”小内侍终于将事情前后经过说完,惴惴不安地等待王栩后文,生怕又惹恼他。王栩眼睫轻覆,半晌未语。旁人也不敢催促他,默默候着。良久他才抬起眼,看上去有些疲惫道:“抱歉。”他竟然在道歉。小内侍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不明白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王二郎君这性情变化未免太大,之前还在发火,这会儿又低头认错,让人捉摸不透。“下去吧。”王栩这会儿甚至都顾不上腿疼,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有些迟钝。小内侍松了口气,王二郎君今日果真没再发怒。看来的确是病痛折磨让人失了方寸。他心中唏嘘,低声辞行后拎着食盒离去。王栩在脑中对系统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她刻意讨好我,不顾别人死活?”系统也没想过周寅竟然在背后为王栩做了这些,一时间也是乱糟糟的,不知说什么好。“她明明分毫未变,一直都是柔弱善良的,为何在你眼中却变了味儿?这内侍所言足以证明一切,她为我着想之余还尽心安抚那些内侍,这如果做得不够好,我也不知道周寅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了。”本来系统那样的话说得多总会影响到王栩的判断,但这苗头刚萌生出便被周寅的行动掐灭。王栩偶然得知周寅在他背后做的一切,如今感动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觉得她不好?系统一言不发,甚至质疑起自己来。是它草木皆兵,在……过去被灌输的经验中一直保留着对周寅的质疑,却被狠狠打脸。她的表现与她的传说相去甚远,让它有些分裂。当亲眼所见与自己以往的认知几乎全然不同,它该何去何从?……周寅坐在琴前,十指优裕从容地在琴上抚弄,淙淙曲调如潺潺流水自她指尖倾泻而出。她指尖一顿,忽然大煞风景地错了调。她顿时露出懊悔地神色,索性停手不谈,带着亲近意味地撒娇道:“后面的没记住,不会弹。”王雎如凝了万年冰雪的眼听到她这话也不禁冰雪消融,含了淡淡笑意地称赞她:“你已经弹得很好,记住许多了,这已经足够优秀。我将后面的部分弹一遍给你听?”周寅立刻坐正,认真道:“洗耳恭听。”王雎被她逗得浅浅笑了,信手拂弦。他是当真喜欢弹琴,周寅只听一次便记住了他在寿宴上献给陛下之曲的前半部分,今日弹来他立刻断定她为他下了足够的努力,几乎将前半部分无误地弹奏下来。想到她对自己用心,王雎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她治愈。是他被她治愈,不止是王雎。他此时忽然很想柔和地看一看她,于是悄悄抬眼看她。她却不如他想的那样在专注地注视着琴弦,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察觉到他看过来,周寅立刻怯生生地收回目光,像极了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她看似被他的魅力折服,天真无邪地被他驯服到手,但她每一次的“被驯服”都是她驯服人的一种手段。譬如王雎,她做出来的欢喜会让他更加沉溺于这段关系之中。……而寿诞之后,沈兰珏肉眼可见地清闲下来,几乎日日散学后到躬行楼中去。大约是看他在寿诞前后表现得不错,皇上渐渐地肯谨慎地略放些权给他。至于实权还是不大可能让他掌握,皇上放权的举动在于肯放一些无关紧要、并不紧急的奏折给他让他批阅。放权还有另一层目的,进一步掌握太子。而沈兰珏时常将奏折放入书箱中带入躬行楼中批阅,好将时间安排得更紧。实际上他也暗中存了小小心思,即让周寅看到他是被重用的。多少有些虚荣心。